楮语尚未落地,远远地就传来尉迟照的声音。
十月正是公孙树落叶的时节,游畏秋栽的这株公孙又极大,足有十几近二十丈高,整整一月下来,邀月谷中心数十丈方圆遍地金黄。
临近晦日,月色不明,但公孙树上挂了不少灯,将树身与附近都照亮。
谷中夜风吹过,灯火摇曳,满地金叶便在摇曳的灯光下闪烁起金辉,如繁星落地,美不可言。
游畏秋、第一剑、孟飞白、尉迟照四人围坐在公孙树下的一方圆形石桌上,齐齐向楮语望来。
于满地繁星中,见携着半空繁星落地的她。
一瞬,师兄妹四人皆不由扬起几分笑意。
万年不变颜色的第一剑自然无动于衷,但一双眼中映的,也是楮语踏星子而来的悠然姿态。
而以他的修为,还能清晰感知到她周身的法力波动。
平稳有律,可见施术之人对法术的掌控之精深。
“好一个斗转星移术!”游畏秋率先出声,抬手推杯至楮语落地那侧的桌面,四人为她留出的位置也恰好是那里。
他拎起其中一只玉壶斟酒,悠悠道,“不过师妹来得也太晚,我这等着等着都等到两个闲人跑来蹭酒喝了……”
“闲人”之一的孟飞白坐在游畏秋对面。
牛宿少年今夜也抱了只咬夜狸,体量瞧着小乌云许多,比巴掌大不了多少,一边细声叫个不停,一边在他掌中疯狂蹬着四只短肢——朝着游畏秋当下所斟的那杯酒。
孟飞白于是伸出另一只手,径直将那才盛了半杯的酒盏夺过来。
小咬夜狸旋即安静下来,但一头扎进酒盏中,当即弄得酒水四溅。
游畏秋拎着玉壶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闲惬的语气消失了个尽:“孟师弟!”
孟飞白将小咬夜狸的脑袋从酒盏里提出来,施术除去洒落的酒水,回视游畏秋,笑得分外自然:“怎么了师兄?”
这几息间,楮语收术落地,人已至桌前。
尉迟照提起一只白瓷酒壶,重新取了一盏斟上推给楮语,笑道:“二师兄今夜拿出这许多好酒,却偷偷同问仙道友在此对饮,还嫌我与孟师兄‘蹭酒’,师妹,有些人也太小气了。”
“哈!”游畏秋张嘴冷笑了声,放下玉壶,另一只手握着百草卷,抬起来指向尉迟照,“不请自来,还两手空空,究竟是谁小气?”
楮语眼含微浅笑意,接过尉迟照推来的酒盏,却没参与师兄弟的玩闹,径直将目光先落到对面,回视与她隔着游畏秋而坐的第一剑。
太微四人已算熟稔,不必多言,她与远道而来的第一剑须先打个招呼问好。
然而倒是第一剑先出声,清清寒寒,如此夜穿谷之风:“商子。”
楮语温声:“问仙道友。”
“‘商子’?”游畏秋瞬间转移注意,取盏给第一剑斟酒,并问道,“你怎么还唤我师妹‘商子’?”
第一剑平静地接过,闻问则没有举杯,只将修长五指顺势搭在酒盏壁上。
公孙树上的灯光落下,莹白玉盏光洁无暇,衬得他左手食指上的一截疤印分外显眼。
“问仙道友。”孟飞白单手支起下巴,另一手抓着沉迷舔酒的小咬夜狸,“你可知我们小师妹的‘商子’名号缘何而来?”
第一剑眉宇覆霜,眼底静漠,答得极其平静:“不知。”
游畏秋毫不留情地抿唇先笑了声。
楮语自然听出游畏秋与孟飞白言中之意。
此刻闻见第一剑的回答,立时想起长夜街中他答少年摊主所问承认自己没带够灵石的模样,也是这般平静冷淡。
于是不由弯眉,眼尾随之挑起,眸中亦闪烁零星笑意。
她刚欲启唇,却被尉迟照先一步出声。
他同样含笑:“问仙道友,小师妹这‘商子’名号,是世人为了能与北斗秦云英那‘小商君’的名号有个对应才琢磨出来的。不止如此,前几个月间,他们还将小师妹与秦云英戏称为‘星修双商’,道是太微与北斗终于各有一位天才弟子,更处处将小师妹与秦云英作比,争谈不休。”
游畏秋放下盛梦千山的玉壶,接上尉迟照的话:“可是我师妹的名声早已胜过秦云英不知几何。琼阁会后,连《玄元仙鉴》都为师妹破例更改风云榜,莫说秦云英了,便看当今世间修士,如她一般的也无一二。正是自那时起,鲜少有人再称师妹为‘商子’。如今我们又得知师妹还是步天后人……”
他一边说着,放下酒壶的那只手从第一剑酒盏前方伸过,探向尉迟照手边刚斟满的那杯玉溪云,“要我说,商君的名号才是师妹日后所向,区区‘商子’,如何配……”
尉迟照握着白瓷壶,眼睁睁看游畏秋摸走他的酒盏。却只含着笑,没动。
游畏秋眼皮一跳。
“喵呜!”
孟飞白的手正正松开,刚舔空了半小盏梦千山的小咬夜狸脱离禁锢,巴掌大的身躯猛地一跃而起,径直扑向游畏秋将将勾到身前的酒盏!
第一剑面不改色,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