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楮语第一次见他展开百草卷,自然抬眸望去。
率先入眼的是卷上密密麻麻的符文与小字,百种灵植散落在符字间,形态各异,并随着卷轴的展开而动了起来——如人舒展筋骨般扭动着它们的植体。
“不过,师妹今日刚离开紫微顶,北斗峰主就带着几位长老踏进了落雁泽。”游畏秋娴熟地举盏往上一抛,盏中酒尽数腾空,“师父也不与他们多言,带着我引他们直接去了列宿峰,结果不止见着了师妹设的结界,还见着师妹竟在一棵古松下就地修炼!”
腾空的酒水没有向四处洒落,而是精准地分散开涌向百草,转眼被它们吸收殆尽,一滴也未余下。
游畏秋放下酒盏,笑得极为快意,言辞也肆无忌惮:“哈!当时那几个老家伙的脸色着实精彩,偏偏师妹虽是步天后人,小辈的身份依然摆在那,他们拉不下脸去破师妹的结界强行打断师妹修炼,只好闷闷离去,同师父约了改日再来。”
孟飞白与尉迟照已见识过游畏秋这卷会饮酒的百草,只听着他讲述的内容笑得更欢。
第一剑仍不变颜色,冷淡抬眸,冷淡垂眸。
楮语平静地收回目光,耳中也听得仔细。
没出声接话,但眼中不由亦露出细碎笑意。
此事亢君同她早已谈过,想法一致。
功法玉简自然是会赠予北斗峰的。但太微与北斗纠缠了这许多年,在灵修遍地的十四洲中,二宗既为友又为竞争对手。
虽然今日之事是她无意,不过叫北斗浅浅受个挫,确实有几分快意。
孟飞白少年模样,少年心性也留存九成,此番饮了酒更是肆意,全然没有一点门中重视的元婴弟子的模样。
他笑得合不拢嘴,与游畏秋一般,所言毫不避讳:“千百年前月离师叔抢了北斗峰主的毕君名号,如今师妹又叫北斗峰主白来一趟。你们苍天官亲传师徒二人,当真是北斗峰主的克星。”
楮语闻言,眉梢微挑。
倒是不知她毕君师父的名号还有这层由来。
她未接话,只含着笑将所剩半盏酒一饮而尽。
尉迟照最初给她斟的玉溪云她早已喝完,现下入口的是她自己拿的游畏秋自酿的南江雨。酒性温和,细腻美味。
但此刻闻到孟飞白打开的庆阳春的浓郁酒香,忆起是蓬山夜第七剑邀她喝的烈酒,当即起了瘾来。
第一剑手中盏也恰见底,十分巧地,他的目光亦落到孟飞白手边的酒坛上。
楮语伸出手去。
“小师妹。”
游畏秋与尉迟照的声音忽然同时响起。
他们的声音太过整齐,楮语今夜状态又松弛,动作便滞了一滞,看向二人无声询问。
然后她就感受到一股寒气从她刚刚滞住的手旁掠过……
毫不客气地卷走了她想要的庆阳春酒坛。
她的目光刚落到离孟飞白更近一些的尉迟照身上,又转开去,下意识地跟上了那股寒气。
于是见到——
酒坛在第一剑手中已微倾,坛中酒将将落入他盏中。
然而感知到楮语的目光忽然落过来,他停住了动作,抬眸迎上。
瞬间,四目相对。
一温一冷,无言。
游畏秋与尉迟照也惊讶自己二人的齐声,对视了一眼,而后都以为这一眼已经示意明白了接下来该由谁先开口,便转开目光再次看向楮语。
不曾想又是齐声:“做步天弟子是何感受?”
二人话音落下,楮语恰收回手,第一剑则恰将庆阳春酒坛送到她手边。
楮语于是与他一笑:“多谢。”
游畏秋与尉迟照一愣,瞪着四只眼睛,直直看着他们的师妹忽略他们先应了外宗剑修。
正低头给咬夜狸顺毛没有出声的孟飞白更忽如局外之人。
少年抬头抬眸,露出疑惑之色:他的师兄师弟问师妹做步天弟子是何感受,师妹为什么要道谢?
第一剑目无波澜,淡淡颔首应下楮语的道谢。
楮语神色平静,从容自如地给自己倒满一盏庆阳春,将酒坛推还给第一剑。
孟飞白见着,飞快眨了眨眼,脸上的疑惑之色当即褪去。
他饶有兴趣地在楮语与第一剑之间流转起目光。
楮语纤长的指搭在玉盏壁上,无意间如第一剑先前那般。
她这才分别回视了一眼游畏秋与尉迟照,却依然没答:“做步天弟子的感受……两位师兄很好奇?”
游畏秋与尉迟照旋即想起九野小试时见识过的那个师妹。
尉迟照闭了嘴,游畏秋脱口而出:“这可不能又说什么‘忘了’!”
楮语看向游畏秋。
“师兄如此好奇……”她喝得神思松惬,目光慵懒,语气倒仍温温和和,“不如拜我为师,自行体会。”
一瞬静默。
又是孟飞白率先大笑出声,少年眼中险些溢出泪来。
尉迟照也忍不住笑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