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贺走出“青莲小筑”时,整个人脑子都是混沌的。
季平安的话语犹在耳畔回荡,等他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眼手中厚厚的一叠写满墨字的书稿,不禁苦笑:
“我都做了什么?”
在对方说出那句惊人之语后,他理所当然地表达出质疑,而季平安的回应简单而直接:他摊开书册,将其中的谬误一一指出。
记得当时……自己全程插不上话,只是懵懂地,近乎本能地将那些话语抄录下来。
“是真的吗?难不成,翰林院的考据,当真充斥谬误?”黄贺隐隐动摇,旋即自己笑了:“怎么可能。”
可很快的,他眼神倏然一凝,身躯猛地坐直,快速又往后翻开两页,双手猛地僵住,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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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开国时,初设翰林院,安置文学、经术、卜、医、僧道、书画、弈棋人才,原本只是陪侍皇帝游宴娱乐的机构,并非正式官署。
不多时,二人在饭堂窗边落座,点了一壶酒,一碟雪花羊肉,三两样菜蔬。
午后放晴,屋脊上连绵的青瓦泛着亮光,然而堂内气氛却是一片肃杀。
话落,许多尚不了解内情的学士皆望来。
其余宗派岂会配合?巴不得看笑话。
负责编修大典的文官齐聚一堂。
当他走到饭堂门口时,忽地听到身后呼唤:“谨言兄。”
在他们看来,若神皇陛下掌握史料,为何不提早告知他们?等呕心沥血编好了再批驳?这实在没道理。
承旨学士沉声道:“你有重要史料?”
承旨学士目光一凝。
堂内众学士“刷”地望来,皆感诧异。
钦天监规模庞大,拥有三座饭堂,呈“品”字形分布,每座饭堂各有功用,身为漏刻博士,他得以避开人流最大的学子饭堂,与监内四部官吏共用一处。
黄贺一怔:“国师传记不是快完稿了么?我听闻许多传言……”
群情激愤。
“……唉,谨言兄,实不相瞒,别看我看似光鲜,实则处境未必好,”于文靖话锋一转,“就说这修书一事,国师列传已编修两年,仍未定稿,陛下大发雷霆,说不得最后出了纰漏,就要推出我等顶罪。”
即便……他曾与国师大人相识,或许的确听闻过几句隐秘,但他仍本能地拒绝相信。
“你说那些流传开的书稿?”
……
“距离神都大赏只有寥寥数月,介时许多宗派都将来人观礼,尤其南唐……陛下勒令,务必于此前修改全部错谬,彰显国威。若届时拿出的传记仍被挑出问题,我等都要连罪!”
承旨学士摆手,叹道:“非是陛下看出,本官昨日入宫献稿,恰逢墨林一位大修行者在宫中做客,陛下便邀请一观,这才被指出错谬。”
那份书稿,竟当真是错的?
黄贺捏着筷子,只觉口干舌燥,心跳加速,同窗后面的诉苦都没听清,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一张年轻祥和的面庞。
虽然列传中的许多经历,也是从史料中考据还原的,与真相未必完全吻合,但相比于神都大儒与诸多大修行者给出的版本,一个乡野少年的话无疑缺乏权威。
可但凡天子近臣,伺候久了地位总会抬高。
承旨学士展开书稿,见其墨渍未干,先是皱眉,旋即目光却倏然凝固。
谬误?
不多时,两名年轻人结伴进入后堂,前一个穿青色袍服,后一个竟是身褐色衣袍,点缀星辰。
转回身,只见人群中一名穿青色学士袍青年笑着走来,黄贺愣了下,同样堆起笑容:“文靖,你怎么得闲来这边。”
待全部看完,整个人一动不动,仿佛被下了定身法。
“这些……都是真的?”那名拍案而起的翰林难以置信。
“文靖,”他咽了口吐沫,突然左右瞧瞧,见无人注意这里,从袖中取出一卷稿纸:“你看这纸上所指出的谬误,可对?”
“大人?”旁边一名学士试探。
满堂皆寂。
在各大派敝扫自珍,袖手旁观的前提下,想勘误成功,如何能做到?
众学士脸色苍白,心如死灰。
承旨学士唯有苦笑,除却道门、钦天监外,其余宗派可非大周臣属,汇总古今修士列传,这本就是国教道门为彰显第一大派所推动。
“是,”于文靖深吸口气,看向身旁魂不守舍的黄贺,“准确来说,是我这同窗掌握。”
墨林画师……
于文靖忙摆手,故作恼怒:“哪里的话……”
承旨学士起身,颤巍巍走到黄贺面前,双眼锐利如鹰:“这些,你从何而知?”
一八五.二四八.一八五.三五
自古修史,无非两种法子,其一依靠众多史料彼此印证,其二,便是寻亲历者问询。
心中虽这般想着,鬼使神差,却仍将书稿卷起,夹在腋下朝饭堂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