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朦,天宝年间常年无朝会,清晨的鸟鸣与微风使一切都显得悠闲美好。
陈希烈已在庭院中打了一套五禽戏,待出了微微的细汗,他坐在堂上,任由婢子们梳头并按揉额头的穴位,明目袪风、防止头痛、耳鸣。
正是因如此长年悉心保养,他虽年过五旬,却不见有太多白发。
“相公今日到哪个衙门坐堂?”妻子卫氏问道,准备安排马夫了。
陈希烈闭着眼想了想,叹息道:“去秘书省吧。”
“这倒是奇了,往常一个月也去不了一次,这两日怎连日去?”
“来了一位弼马温,老夫得看牢了,莫再闹出事端来。”
“弼马温是何物?”
“阿翁,我知道!”在堂中玩耍的小孙子高声喊道:“孙悟空不当弼马温,要当齐天大圣,大闹天宫!”
陈希烈笑骂道:“小顽童,偷看老夫的书?”
陈希烈打发了孙子,不紧不慢地拾掇好,起身上衙,卫氏追在后面唏嘘道:“哎呀,往日岂有这般忙碌?相公莫太过辛劳了。”
薛白也留意到了,问道:“校书郎要做的可是抄写这些缺本?”
薛白也不知是天真还是无知,应道:“既是大唐盛世,岂有做不成的?若是学者不足,可广征天下学者。我们方才皆认为,国子监祭酒、集贤殿大学士韦公可担主持此事之重任。”
想着今日会食之后秘书省也就散衙了,陈希烈一路到了中堂,只见薛白正在与一众官员们谈话。
李林甫目露不悦之色,轻轻弹了手中的文稿,话锋一转却是喃喃道:“顺承圣意啊,你我既不能反对,倒不如顺水推舟。”
仔细一想,依圣人好大喜功的性情,若上书,必能让圣人满意。问题在于,右相与世人如何看待此事?
依薛白最后说的道理,右相那边其实是可以透个底的。
说着,他又打了一个哈欠,转回自己的官廨去歇息了。
“不可理喻。”陈希烈哼了一声,摆手道:“此事断不可能,莫再多提了,会食。”
陈希烈淡淡摆了摆手,不欲回答少年人这种天真的问题,背过双手,带着薛白走进书库。
这些名儒里面,薛白只认识韦述。
“喏,这便安排会食。”
“配得上,其实是我高攀了。”
“是呀!陈监。”
再看副本,虽是秘书省的楷书手抄的,却有几个字是十二年前的校书郎颜真卿划掉重写的,这就是“找科斗”,也就是找到错别字校正。
众人当即失望,纷纷哀叹。
“阿翁怎不高兴?可是弼马温没降住,要大闹天宫了?”
听得此事,李林甫脸色一沉,显得更不高兴了。
“原来如此。”
“回陈监,薛校书已到了,刚才正在缝书院。”
中堂上,晁衡与几个遣唐使又在拼命地抄书,蒋将明则姗姗来迟,后庭有十余棵果树,开着花还未结果,萧颖士坐在树下,一边煮茶一边闭目思忖着文章。
陈希烈好奇薛白跑到那种下吏待的地方做什么,于是亲自过去。
薛白道:“文章传世,纸是死的,人是活的,先人未有纸笔之前,口口相传,使传承不丢。今我等有笔墨纸砚,有印刷术,有这盛世底蕴,为何将八万卷图书束之高阁?为何使饱学之士无一展所长之地?奈何挥霍钱财如泥沙也不肯拿出小小一部分来继往圣之绝学?”
“何事?”
薛白只是笑笑,老老实实地会食。
既这般说,他心里已有些隐隐倾向于向圣人上书,将这圣眷先抢下来。
“一天都不肯安生!”
大概介绍了一遍,陈希烈随手拿了两卷书籍,递在薛白手里,两卷都是《黄庭经》。
再瞥了薛白两眼,他愈觉焦虑,不得不提醒道:“今时不同往日,你若敢绕过本相,直接向圣人上书,可就犯官场大忌了。”
“不必,自有楷书手抄写。”
陈希烈小心提醒道:“只恐有人不满。”
书阁位于整个秘书省的正中央,就在中庭大堂的后面,隔着一片果林。
“胡言了,胡言了,招募学者、官吏?何来如此多钱财供你挥霍?”
“你莫再劝了。”
“不可啊。”陈希烈只好道:“三者皆非小事,先说这编书,二十余宿儒检校多年,尚且连书目都没能编好,编修一本大成的类书又得要有多少人?花费多少年光景?不可不可。”
有细小的尘埃在晨光中浮动,同时,书香味扑面而来。
到了秘书省时刚刚辰时,杂役、工匠、楷书手们卯时已至,正在有条不紊地做事。绕到后面的官廨,官员们还在陆陆续续地过来。
“这哪是弼马温啊。”陈希烈喃喃道:“反是要逼着老夫去西天取经了。”
果然,李林甫一看薛白的奏稿,当即脸色一沉。
薛白刚入仕,有的是闲工夫,遂打算春风化雨地感化这陈希烈,道:“我不才,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