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天气已稍有些燥热。
李隆基待贾昌、王准还是好的,正一边与杨銛等人打骨牌,一边观看斗鸡。
“华清宫已扩建完善了,待到天热了,内兄与朕一道过去住些日子。”
私下里,李隆基称杨銛为内兄,以示他是个颇有人情味的君王。
“多谢圣人恩典。”杨銛似乎心中有事,一说话,打牌的动作便稍有些慌忙起来。
“怎么?有事禀奏?”
“是,得了薛白的请托。”杨銛也不多说旁的话来引出目的,老老实实道:“他想为王昌龄谋个著书郎的官职、文萃报主编的差遣。”
“多大的官,替旁人谋职?”
“他包揽此事不因他的官位,毕竟是臣的义弟。”
李隆基摸着牌,目带思量,指腹感受着牌上的纹路,漫不经心道:“他与王昌龄熟识?”
“希望如此吧。”薛白道:“我猜测,一旦刊报院成熟并从秘书省独立出来,左、右相争不到这个权力,圣人该会从宫中遣宦官操持此事。”
李隆基抬手一指薛白,想要骂几句,但其实他也没那么生气,毕竟这诗嘲骂的是李林甫,又不是天子。
“一个歌姬说的。”
李隆基目光看去,果然看到“秘书少监陈公督刊”“纂修使王昌龄主编”“校书郎薛白副编”。
“多谢。”王昌龄笑了笑,“我行李都收拾好了,明日便可走。”
船从桥下过,这男子听得议论,忽起身问道:“你等在说什么?”
但那评诗者最后话锋一转,评了一句“唯胆气雄也!”
他等在宫门外,等到王昌龄面圣之后出来。
恰有一群文人围了过来,议论纷纷。
“啊,先生没事吧?”
“我不是甚郎君,你是谁?”
“欸,老夫是秘书少监,有何要务不可与老夫一道办的?”
“是。”薛白应道。
“王大兄还去龙标吗?”薛白问道。
“我早早命你办事,你百般推诿,如今违逆了圣意,看伱如何是好!”
就这样时而看诗,时而看市井间的嬉笑怒骂,李隆基不知不觉已将一份文萃报看到了最后。
“竖子,你耍心眼,算计好了要帮王昌龄。”
李隆基微微叹息,道:“朕若非欣赏他的才华,早让他埋骨岭南了,召王昌龄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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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知道,自己必然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
“哈哈哈,有人知道我的名字了!有人知道我的名字了!”
八九品官的贬迁自是不必禀报给圣人的,因此,殿上只有薛白知道王昌龄已经被迁往龙标县了。
当破家灭门的索斗鸡忽然大度起来,原本那骇人的威慑力顿消,给人一种“哥奴莫不是老了才开始心软”的感觉。
这一番话说过,双方都很满意。
再往下看,大部分都是精挑细选的好诗,但偶尔也能见到些针砭时弊的诗,嘲杨銛、陈希烈的都有。
杜有邻其实不擅长官场上这些虚与委蛇,一脸尴尬站在那。
成婚当日,他喝醉了,却还是很高兴。
“是老夫以己度人了,只是觉得,薛白如此张狂。”
他还只是个没什么城府的年轻人……几日后便娶了康家那并不漂亮的女儿。
之后接连有几首好诗,如“游鱼牵细藻,鸣琴哢好音。谁知迟暮节,悲吟伤寸心”,李隆基也很喜欢,对这《天宝文萃》好感倍增。
“此时去太乐署,只怕是刊报院之事他完全理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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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希烈没有让吏部再送注拟过来,而是把杜有邻递来的那张升王昌龄为著作郎、纂修使的注拟拿出来,盖上印章递还回去。
这是圣人的旨意,他也无可奈何。
陈希烈赞道:“右相真是公允啊。”
“这……”
话虽如此,这一刻开始,他忽然没那么怕李林甫了。
任由宦官们一声声把圣人的旨意传下去。
“够了,还敢糊弄我,文书已给你签好了。王昌龄即日贬迁龙标,不得逗留,你亲自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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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没有去送行,只是督促着工匠杂役们把刚印出来的《天宝文萃》发散出去。
有人策马追上了王昌龄,将他带回长安。
一间许多人分赁的宅院前,正有个衣着华贵者站在那,似在挑奴婢,一见年轻书生,便上前打了个招呼。
“《天宝文萃》,王江宁被贬龙标前办的报,买吗?”
“野无遗贤乎?!”
“敢问,可是叶平郎君?”
“见过左相。”
“此次《天宝文萃》刊了骂右相与左相的诗文。”薛白反而显得有些疏远,“确是我的疏忽。”
“王大兄到时再骂他便是。”
这诗写得不好,用韵也不太对,形制更是如打油诗,偏是读起来十分好记。
杨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