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招揽来做被试的都是长安底层的贫苦流民,平日里为了生计挣扎已经耗干了心力,半辈子里从没有在乎过自己的容貌。哪怕宿舍与食堂安置有不少锃亮的铜镜,这些苦人在胡吃海塞之余也没想过看一看镜中。偶尔有几个瞥见镜中影子的流民还被惊得哇哇大叫,几乎以为这是褫夺魂魄的什么邪门法器,避之唯恐不及,更不可能去注意到镜中自己骤然年轻的脸了。
虽然流民们麻木胆怯,无视了外貌的变化,但隐匿在流民中的间谍密探可绝非常人。很快监控就拍到了宿舍与食堂内外鬼鬼祟祟的人影,常常在半夜往来穿梭,送出了一叠又一叠不知道记载了什么的丝帛纸张。很快这些密探又有了新的动作——据医疗组与卫兵的报告,两日以来他们用于注射的医疗美容药物丢得越来越多,保守估计已经至少被顺走五十余支,剂量足够将一条壮年野猪给拉皮拉成佩奇。
饶是沐晨等人早有心理准备,看到这个数字也大为惊骇:
“我了个去真是不见外啊,这是把齐王的别院当公共厕所了么?想偷就偷,想拿就拿?”
贝言蠕动了一下嘴唇,想指出一般没有谁会在公共厕所顺手牵羊,而且这话听起来实在蛮恶心的。但眼见沐晨惊得两眼滚圆,终究还是乖乖闭嘴。向亮仔细翻了翻上报的记录,也是摇了摇头。
“的确过于肆无忌惮了。”他道:“按理说顺水摸鱼从齐王手上捞一点好处算是潜规则,大家心照不宣,彼此可以打个马虎眼。但现在这那里是浑水摸鱼?这简直是明火执仗地硬抢,说实话已经有点伤到齐王府的脸面了。”
他扬了扬手上的报告——根据卫兵的检查,除了在注射现场被乘乱摸走的药剂之外,别院内还丢了不少的笔墨纸张。密探们顺走了这些笔墨后,每日半夜偷偷起床在宿舍内走动,借着月光将被试流民的相貌细细描下,再细细折叠藏进不知道什么时候挖出的地洞。这些人往来频繁,一夜之间能起卧七八躺之多,确实称得上明目张胆——而且委实还有点变态。
“朝廷大臣敢这么打主上的脸么?”沐晨惊讶道:“好歹来说齐王也是快要登基了的未来皇帝吧,一点脸面都不留么?”
“通常情况下自然是不会不留颜面的。”向亮道:“毕竟无论怎样的元老重臣,都不太可能单独对抗皇权……这样的明目张胆,只有可能是长安的重臣们达成了一致,彼此呼应、声息相通。在这种遮天蔽日的朋党面前,那皇帝也只能退让一步了。”
朝中重臣的利益往来错综复杂,彼此之间的冲突纷争也是不可胜计。照常理来说这些人不可能达成什么进退一致足以硬刚皇权的联盟,除非凭空出现了某个无限诱人,足以压制一切矛盾的馅饼……
于是贝言咂了咂嘴,颇有感慨:
“才两三天的功夫就能搞出攻守联盟,这些大臣的效率真是太高了。”
向亮瞥了他一眼。
“是啊,效率很高。虽然我们是有意放水,但短时间能偷这么多可不容易。”向亮干巴巴说:“不过嘛,希望东西到手后这些人稍微注意一点,不要在药物问题上追求什么高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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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拿来的东西?”
白发苍苍的宰相端坐在檀木的几案一侧,凝视着白玉琉璃盘上端正供奉的十几支水晶小瓶。返照的夕阳艳红如火,在剔透的瓶身上折射出了彩虹一样熠熠生辉的火彩。
哪怕光看这晶莹剔透浑然无一丝瑕疵的质地,这也是天下至为难得的珍品。然而大相公一无所动,一双褶皱纵生的老手只是轻轻拂过瓶身。
“一共是十五支。”他缓缓道:“报上来时不是说有十六支么?”
匍匐跪地的亲随瑟缩着在地毯上磕下了头,汗水将骆驼的毛绒沁出了一片椭圆的湿痕:
“奴婢死罪!奴婢,奴婢是紧急送来的,因为实在着急,失手便打碎了一瓶,只能将碎片给掩埋了,求主君怜悯……”
大相公没有搭理这一份战战兢兢的请罪,他仔细端详水晶小瓶,对着阳光验看瓶中无色的液面,终于微微皱眉:
“你说他们换药了?”
亲随依旧叩首在地,听到问话却不由暗暗松了口气,知道主人不欲追究自己的过失,于是小心支起头颅,恭敬禀报:
“主君说得极是。咱们安在别院的人悄悄递了消息,说那里安排的是三个什么‘疗程’,每个‘疗程’就要换用新药。这便是第二个疗程用的药水,也是要用针刺入穴道的……”
大相公默默点了点头,垂首继续凝视水晶小瓶,但眼见药水澄澈空明浑若无物,心中却不觉还是生出了一点茫然。大相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