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白武侯,他的模样让人很是意外。
明明分别才不久,那场旷日持久的车轮战理应在他身上残留着千万道创痕……然而,那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狼狈模样,却仿佛已成了不曾存在过的幻影。
如今的白武侯,灰袍一丝不苟,红玉琉璃冠晶莹剔透,面庞光洁如玉,身形更是巍峨挺拔,在这狭小的山洞中更仿佛顶天立地,令人不自觉便自惭形秽地躬身屈膝。
而见到白武侯如此模样,鹿芷瑶便忍不住笑了。
“仪式感十足啊冥宗,押上所剩无几的旧仙律之玄妙,来做瞬息间的【脱胎换骨】也就罢了,连行头都换了一身全新的……那件灰袍,你还有多少一模一样的?”
白武侯没有理会鹿芷瑶的取笑,而是依仗身材的高大,居高临下睥睨着对手,用尽每一分小心去细细审视,以确保不留下丝毫的意外可能。
鹿芷瑶说道:“对,我一生受尽仙人的好处,的确没道理背叛仙人。但是,我也从没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背叛了仙人。问题在于,你们,什么时候有资格代表仙人了?”
白武侯怒道:“而你算什么九州众生?你自凡间修行起就高居灵山之上,传承仙祖留下的至高道统,不服人间浊气。登仙虽短短百日,却能公然诋毁仙律而不被追责,受尽了仙祖专宠!你一生都在享受仙人的好处,如今却站到所谓众生一边,岂非无耻之尤!?”
“你……”白武侯虽神色不动,姿态如常,但内里的动摇,却已显而易见!
与此同时,鹿芷瑶的笑容,在他面前也变得越发诡异。
然而,就在他心中已经大抵有了结论时,却听鹿芷瑶话锋一转。
鹿芷瑶点头道:“所以我说是理想,与现实当然是有区别的。但也不是没有克服困难的办法,离不开仙灵之气,无法忍受凡间浊气……你们可以想办法冬眠,可以给自己炼制防腐剂,可以把自己脱水化然后卷起来保存。纵使仙界不存,九州破碎,但以群仙之能,找个风景秀丽的冷藏室住上一千年,并非不可行。只不过你们不愿罢了。当然,我理解你们的不愿,但是,九州众生也不愿被你们当作苟延残喘的饲料。”
白武侯沉声反问:“你又有什么资格去质疑我们的资格?”
“冥宗,你露破绽了。”
顿了顿后,鹿芷瑶又摇头笑说:“何况,此事也根本没有揭穿的必要。我扪心自问,即便那白泾涯真是白澄的四叔,我当日难道就不杀他?呵呵,我当然要杀,以他在烟坞内的作为,一剑枭首属实是便宜了。而我为区区烟坞凡人,残杀真仙世家中人——虽然严格来说那白泾涯也不过凡俗之辈——便等于犯了白澄的大忌讳,至于那白家人是她远亲还是近邻,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说到底,我与白澄的矛盾根源并不在人情是非,而是仙凡立场之别。她既然最终下定决心站到了荒芜一边,那我与她的决裂就无可避免。只是……冥宗,我却有个问题不免好奇。你们既然能扭曲白澄的认知,让她认贼作父,何不干脆删去她记忆中关于我的全部,直接将我当作家族的头号仇敌看待,不死不休岂不更好?她性子终归是良善的,即便认了杀父之仇,都不肯与我彻底决裂,还幻想着将我劝降过去……我若真的降了,只怕你们反而头疼,所以冥宗你才要趁着白澄刚走,就打扮的像是新郎官一样把我堵在此处,意图不轨。因为我的归顺,你们其实根本禁受不起。”
冥宗沉默不语,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似是心中存有不解。
鹿芷瑶闻言,有些惊讶地扬了下眉毛:“哇,冥宗你居然开口说话了?我还以为你会将沉默高手的设定贯穿始终呢。之前凤湖那场大战之后,你不及细细调养就强行脱胎换骨,急袭千里至宋家堡,又尾随在白澄身后,将我堵在这罅隙桃源中……冥宗,你的来意是直接写在脸上的,而要趁我重伤虚弱时下杀手,最好是快刀乱麻,多浪费一分时间都可能让夜长梦多。所以,是什么让你改变主意,突然开始跟我辩经了?是你觉得,像我这般天纵奇才之人,就算是死也应该死个明白?还是说,你忽然没有了必杀的把握,需要多和我聊聊天,摸摸底,才有信心出手杀人?”
白武侯却无视了这番话,继续质问道:“你对待天庭仙律傲慢之极,动辄蔑称荒芜、污染,然而你所秉持的律法却迄今都只是空中楼阁!你指责仙律以凡人的血肉筑就根基。而你理想中的定荒盛世,难道就不是以我们这些仙人的尸骸为基吗?!”
“可悲可笑之人是你!你懂什么天庭,又见识过什么仙律?!区区登仙不过百日的后生小辈,也敢大言不惭,妄议仙律,何其可笑!?你可知这天地大劫,正是因为仙祖赤诚的旧仙律再难为继,任凭群仙竭力维持,也终是瓦解崩离所致!?仙律消散,天庭陨落,群仙十死八九,九州生灵涂炭,而幸存者要么抱着怀中残律苟延残喘,妄想一切都能回归大劫以前。要么恣意妄为,挥洒神通,如同洪荒巫兽一般只行一己之道……唯有三大世家,愿意联手再立天庭,重定秩序,奠定后世万载伟业之基!这个过程虽然充满艰难险阻,也不乏无奈妥协,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