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驱散这些雾啦，如果不考虑其他的话，我还是很喜欢这样朦朦胧胧的天气的。不过……现在是大半夜，应该也不会有特别严重的恶事发生吧？”
米凯尔的嘴角扯了扯，先是轻哼了两声，最后实在忍不住，肩膀快速耸动了两下，继而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
一八五.二四八.一八五.三五
“啊！”
“是吗……”
他借来轻柔的风想要将爱莉身上雨水吹干，但……
“话说，爱莉希雅，你为什么会喜欢这种朦胧的……不，不对，朦胧意味着尚能模糊见得风景，而这已经是全然不见了。”
米凯尔手撑着栏杆，微微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已不完全的状态敞开了心扉：
“我的话……我感觉自己的心其实不大，不，或许说很小才对。我只能容纳少部分人在心中……剩下的人与其说是不在乎……倒毋宁说是力有未逮。既然我注定没有力量去拯救他们，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在心里给他们留位置。”
他伴着她行走于世间，自以为自己能避开一切的牵绊，只为她一个人活，只为她一个人死，只为她一个人战斗。
周围的一切都逐渐不可见不可观，彼此间深重的呼吸声交织缠绕在一起，而那止不住的海鸥鸣啼更像是闪电般划破空间，从极为遥远的远方掠过耳畔。
爱莉尴尬地挠了挠头。
“你知道就可以啦，米凯尔……你不必一个人背负所有的沉重，因为既然你想要拯救的是整个世界，那么世界自然也有回应你的责任。
她坠落世间，行走世间，于是世间留下了她的足迹，她身上也留下了世界的痕迹。
“但是……人与人之间又是割裂的，就好像这片雾霭。我是说，如果这片雾霭并非是物理意义上的，而是心理意义上的呢？”
其实这些记忆在他脑海中早已逐渐模糊，如果不是爱莉希雅提起，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渐渐忘却。
雨水划开雾霭，水珠落地腾起的白雾与暗霭相互交合，于是那雾霭变得沉重，变得浑浊，变得黏稠，轻轻吸一口气，满是土腥味儿。
于是他抬起手，想要将阻止他窥见全部的烟雾驱散，可爱莉仿佛知道他要做什么，于不可见中抬手拦住了她。
“当然啦！我可是把我遇到过的每个人都记得清清楚楚呢！你呢，米凯尔？”
“大概有两年多了吧？”
“米凯尔，我已经，看不清你的脸了。虽然我还握着你的手，我还能感受到你的体温，还能听见你的呼吸，但我已经看不清你的轮廓了，更不要说五官……米凯尔，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和我说过呢……”
爱莉的轮廓在雾霭中渐渐清晰，米凯尔初时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但又忽然间反应过来——这是爱莉在向他靠近。
“爱莉，有没有一种可能，希儿已经快十四岁了，已经过了听睡前故事入睡的年纪了……”
米凯尔反握住爱莉的手，两人就这么并肩坐在了屋脊上，于一片沉默与无言之中，厚重的雾霭缓缓拉开。
米凯尔疯狂吞咽着口水。
“轰！”
米凯尔紧紧握着身边之人的手，似乎只要这只手还被自己所握着，只要掌心还能感知到对方的温度，那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爱莉希雅……但是……但是你的分量，你在我心中的分量永远超过百分之五十一——你永远比其余所有人，比整个世界加起来都重要。”
尘世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但他确实感受到了自身的某种改变。
爱莉轻轻挠了挠他的手掌心。
“米凯尔……”
【笨蛋米凯尔，你所说的，和我看到的，可完全不一样啊！】
构造雨伞并非难事，甚至如果拟态第四律者的权能的话，让雨迅速停下也并非不可能，但爱莉用自己的方式再一次阻止了他。
爱莉将下巴磕在了米凯尔肩膀上，那蓬松的发丝挠过，他的耳垂瞬间殷红。
“没有任何人能够脱离其余所有人存在，所以我们与他人之间并无空间上的隔绝，只要步伐坚定，就一定能在世界的某一处相遇。
“啊——好像是呢。我还记得，那时是你负责去镇上的书店借书呢。有时瑟莉娅妈妈喉咙不舒服，都是识字最多的你来给我们念故事……虽说伱有些时候念着念着，我们还没睡着，你先睡着了，哈哈哈！”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愣了愣，终究是米凯尔蠕动着嘴唇先开了口。
亦或者说，有黑夜这个保护色在，即使没有雾霭，该发生的恶事也绝不会因此不发生。
一滴、两滴打在米凯尔的鼻头，随后像是有人开了水闸，大雨倾盆而下。
可她对此并不感到伤心。
反而是欣慰，欣慰于他的成长，欣慰于他羁绊越来越多，欣慰于他有了越来越多值得在意的人，欣慰于他有了越来越多在意他的人。
尽管、尽管她的身影，那许许多多的身影都已在雾霭之中渐渐模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