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面色如常,道:“儿臣不敢巧,只求正。”
“你在查兵,却不留痕;动人,却不留血;逼得你弟自请出京,又未开口一言。连齐王都说自己是‘病’,朕听了都觉心疼。”
朱元璋冷冷道,“朱标,你的刀太快,只是藏在袖中,不叫人看见罢了。”
朱标抬首,眼中坦然:“若不藏,儿臣连袖都留不得。”
“你这是怪朕?”
“不敢。”他平静回答,
“儿臣不敢怪父皇,儿臣只知——若今日我守不住自己的人,明日守不住的,就是宫门、京师、乃至天下。”
“你弟不过一王。”
“可他的棋,已至我案前。”朱标言辞不激,却句句分明,
“若我不应,便是默认将东宫交与旁人布控。届时,不需父皇开口,百官亦知太子已空虚无力,形同虚设。”
朱元璋看着他,久久无言。
他的眼睛深沉如渊,朱标从小便怕那双眼,如今已是东宫之主,却依旧不敢正视太久。
终于,朱元璋轻轻叹息:“你像你娘。”
这话一出,朱标眼中一动,却未敢言。
“你娘也是这样,表面柔顺,骨子里却倔得像铁。”
朱元璋垂下手,“她若在世,定也撑你。可惜……朕如今老了,眼看着你们一个个长大,有时都不知,是喜,还是怕。”
“父皇……”朱标声音微哑,“儿臣从未敢心生二意。”
“朕信你。”朱元璋忽然开口,打断他,“朕若不信你,早不是今日了。”
他倚在龙榻上,像是有些疲惫,却仍自持帝威:“可你要记住,太子不是陛下的影子,是未来的君主。你能做得狠,但要做得明,能成事,但不能失人心。”
朱标躬身应命。
朱元璋眼神陡然一寒:“许陵是你收的?”
朱标微一迟疑,答:“是。”
“你可知他是齐王旧部之首,兵策军机半出他手?”
“正因如此,才更要收他。”朱标目光不避,“他弃主投东宫,人人皆知他背主,便无人再敢信他。他在我手下,只是颗弃子,换来的,却是齐王再无可托之人。”
朱元璋凝视朱标,良久,忽然一笑。
“好,好,好。你能这般算计,朕便更放心了。”
话锋至此,殿外忽传一道通报:“启禀圣上,陛下嫡孙允熙公主,请求觐见。”
朱标一怔。
朱元璋笑了笑:“她今儿怎么也来了?”
片刻后,一道纤细娇小的身影踏入殿中,着浅紫罗裙,发上只簪一朵白玉花钿,举止端庄,却眼含灵光。
“皇祖父,儿孙来看您。”
允熙公主乃朱标之女,年方十三,聪慧温婉,自幼颇得太祖宠爱。她跪地福身,姿态恭敬。
朱元璋瞧着她,眉开眼笑:“你父今日刚被朕训完,你又来替他说情?”
允熙眨了眨眼,低声道:“父王日夜忧国,儿孙自当尽孝助理。若皇祖父不喜父王,允熙也就不高兴了。”
“好你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朱元璋笑骂一句,“倒更像你祖母多些。”
朱标见女儿突来,神色不露,但心中微感异样。
他知允熙不是爱出风头之人,此番出面,怕非寻常。
允熙眼神一转,忽道:“父王,昨夜清河郡王府有人来求见,说要见我。”
朱标面色微变:“谁?”
“是——罗氏。”允熙低声,“她说她有齐王的密信,要换她儿子一条命。”
朱标双目一凛。
朱元璋眉头微动,盯着朱标:“你连郡王侧室也敢动?”
朱标抬首,神色冷峻:“我没动,是她怕了。”
朱元璋重重将玉册拍于案上。
“太子,你要坐的是万民之主,不是冷宫之主。”
“父皇——”
“罢了。”朱元璋忽然疲惫地挥手,
“罗氏的事,朕来处置。你收了她密信,叫内阁拿去看。京中动乱的线头,能斩便斩。”
“是。”
朱元璋闭目片刻,再睁开时,目光已如往昔冰冷。
“退下吧,太子。记住朕的话,手可以藏刀,但心不可藏毒。你是君,不是刺客。”
朱标俯身而退,允熙亦随之离开。
午后,太子东宫。
朱瀚立于书案前,手持一卷册录,神色凝重:“京中藏兵数目超出预册两成,且兵源名册多属假造,有人蓄意掩盖。”
朱标从容落座,接过册子翻看,指尖停在一行字上:“此人原籍北直,却在南营挂名?”
“是。”朱瀚沉声,“更有三十余人身属南卫,却从未值勤,实为齐王旧部,伪造出勤记录。”
朱标合上册子:“调他们去宣府训练营,三日内出发。”
朱瀚抬眸:“你不怕打草惊蛇?”
“要让蛇知惊,才会现形。”
“可父皇未必赞同你擅调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