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粘稠血腥,藤蔓一般生长,好像大地生出了手臂,要将那艘金色的飞舟拖拽下去。
伴随着一阵惊声尖叫,飞舟之上的几个人人仰马翻,只能死死拉着飞舟的边缘不松手,好让自己不随着惯性被甩下去。
陈茯苓的尖叫声最大。
玉儿在风中嘶吼,“前头话说得这么帅我还以为师姐你有什么办法呢!”
陈茯苓吼回去,“我不是都说了殊死一搏了吗?”
都说这种话了,从哪儿能看出她有办法的?
原本作为老好人的陈心顾不上处理两人之间的拌嘴,他被一缕雾气缠住了腰,半个身子都快被扯到了飞舟之外。
冷情单手一翻身跳出飞舟之外,一只手拉着飞舟,抽刀而出,旋身,劈刀,斩断!
与此同时,飞舟也随之翻转,一行人狼狈地滚落到了地面上。
分明下着雨,又起了雾,却能看到辽阔寂蓝的天空之中挂着一轮圆月,巨大的蛇影落在了月亮上。
巨蛇之上, 站着一个腰悬玉带,水袖旖旎的身影,身段风流,眉眼美艳到不可方物。
唯独那双眼睛,兽的竖瞳,一片猩红。
玉儿惊呼,“我就说!这人长得这么好看,果然是妖孽。”
陈心蹙眉,“林公子。”
陈茯苓缩在玉儿身后,企图装作自己不在,奈何玉儿怒目而视,也只好硬着头皮出了声,“郎君叨扰了。”
她的感知要比身为人类的其余几人敏说得多,如果说先前还有几分鼓起的勇气,现下是一点都没有了,只有逃走的本能。
冷情握紧了刀,“许纤姑娘呢?你将她如何了?”
前头几人的话,大都无动于衷,连眼珠也不曾转动一下。唯独她提起的这个名字,仿佛触及到了他的柔软之处似的,原本好似一尊雕像的妖怪仿佛活了过来,沾染了红尘气息。
“纤纤正睡着呢。"
“林府化妖之事,是你所为?”
“是又如何?”
“许纤姑娘可知道你身为妖怪的事情?”
“纤纤自然知道。”
“那她可曾知道你真正的来历?”冷情又问,“她可知道你本就并非人类,而是妖怪的一颗心?她可知道你一开始的接近就是处心积虑的?"
在赶过来的路上,冷情几人得了法海的传音,法海通过溯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几乎都摸清楚了,其余的细节则由陈茯苓的身体之中的金鹏妖作为补充。
陈茯苓也多少知道一点,毕竟她也在林玉京手底下当了几天属下。
根据这些线索,几人拼凑出来了事实,并且猜测出许纤是知道林玉京身为妖怪的事实的,只是知道的事实并非全部。
林玉京并未回答,冷情果断道,“她不知道。”
她的语气非常肯定,“你欺骗了她。”
“许纤姑娘以为自己的夫君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以为你是濒死化妖,倘若许纤姑娘知道你的来历,知道你生来就是妖,知道你一开始的来意,她还会在你身边吗?”
“我的来意?”白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只要你们死了,你提起的这些事情,她便不会知道,更不会离开我。”
他轻轻抬手,以袖掩唇,这个动作优雅端庄到不可思议,带着难以言说的古韵。
只是随着这个动作,那些雾气也随即汹涌狠戾起来,化为猛兽作势要扑向几人。
直到被一箭打断。
那是一往无前的一箭,裹挟着灵气,直直冲着巨蛇之上的人而去,恰好擦着他的侧脸而过,箭尖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林玉京心神思绪停滞了一瞬,随后便是巨大的怒气升腾而起。
怎么敢怎么敢伤他的脸!纤纤最欢喜的,便是他这一张脸。
他一只手捂着侧脸,下意识朝着箭来的方向望去,带着本能的怒气与凶戾,妖气随着情绪的波动而汹涌着,仿佛沸腾的水。
只是在目光触及到来人时,妖气就忽然停滞住了。
那些雾气与浓重的妖气连带着被这一箭的气势冲散,空气很快变得清明澄澈。
许纤慢慢松了弓弦,收起了拉弓的姿势,只是她的视线仍旧落在站在巨蛇的人身上。
那人被那一箭的冲击带的侧过了头去,凤冠掉落,一头青丝尽数落下,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即使已经回身望了过来,仍旧教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思绪密密麻麻,心潮起伏,让他不知该做些什么。
避水珠在遮掩气息这一点上非常好用,但他的原身毕竟是蛇,蛇最擅搜寻。
只要细心,他总能察觉到许纤的位置。
他本应早就察觉到的。
纤纤的踪迹,纤纤的气味,他本应能察觉到的。
或许是雨水湍急,蒙蔽了他的感知;又或许是风过于大,掩盖了她的气味。
他竟对她的到来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