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召寝的时辰,小太监捧着嫔妃的名册进殿,李怀修俯身执笔,朱红点映,恰时是一副细雨桃花。
皇上少时作画,心性正盛,曾拟虚名泊阳居士流传于民间,价值千金,而今皇上虽作画,却不似从前有兴致。
李怀修撂了笔,摩挲了两下扳指,对着小太监呈上的名册,点了前面一人。
正是徐美人。
徐美人侍寝,也在嫔妃们意料之中。
此时听风斋尚未熄灯,白答应叹息一声,拆了发鬓的珠钗翡翠,她眉眼随了父亲,要比寻常的女子英气三分,即便配上发饰也不显柔美。
她预料到今夜皇上会去徐美人那儿,然真正得知这信儿,还是有些失落。
红鲤用梳子沾湿了桂花水,为她梳发,安慰道:“时日尚久,主子才进宫,凭借这副美貌,定能的皇上宠爱。”
妆镜中,女子浓眉眼,鼻梁高挺悬直,嘴唇丰厚,唇珠微翘,是令人一见惊艳的美感。
白答应记起白日请安时,左右围坐的嫔妃,如同园中的艳景,花团锦簇,她原自信自己的美貌,可到了后宫中,也觉得自己不过如此,哪个女子在这个年纪,不是娇艳艳。
她对镜托着腮,一脸愁苦。
相较于玉兰阁和听风斋的平静,怡香苑上上下下,主仆皆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恭迎圣驾。也不是徐美人小心,她问过了宫中人,不知是有意无意,怡香苑的宫人,竟没人曾在宫里伺候过,都是行宫出来的奴才。管事公公给出的说法是,行宫
缺人,腾不出人手,请徐美人将就着用,徐美人毕竟年轻,心中生气,也不能说什么,她很快稳下心神,这是她初次侍寝,万不能出了乱子,她神色自若,由丹桂领着宫人,前去迎驾。
圣驾听到怡香苑,徐美人回忆着嬷嬷教出的规矩,屈膝福身,她低垂着眼睛,不敢去看面前的男人,只知道当今的身量很长,她低眼,看见男人玄金的长靴,石青色平金团龙圆领长袍,腰间坠的是一枚镂雕的麒麟黑玉,她心头砰跳,莫名生出
畏意。
她听见男人淡淡沉声,听不出情绪,“不必多礼。”
徐美人起了身,心神愈发收紧了。
她回忆嬷嬷教过她在御前该有的规矩,可愈发回忆,愈发乱了手脚,她素来识记,此时却失了分寸,徐美人只能悬着心,跟随皇上进到内殿。
李怀修入了内殿,撩起衣摆坐到窄榻上,宫人上了茶水,他随手翻开案上放着的两本书,是两本前朝国史。
他翻开一页,里面还有女子手写的小记,用的簪花小楷,所记虽是囿于女子闺阁,但笔锋精辟,已极有见解。
徐美人见皇上在看她记得手札,端庄的脸上难得生出一丝薄红,懊恼自己忙中出错,竟忘了将这些书收到箱中。
她忙说:“这是嫔妾无事胡乱的涂写之作,皇上见笑了。”
李怀修摆了摆手,“无妨。”他捻着扳指,淡声道:“朕鲜少见有女子喜爱读史书。”
徐美人柔声回道:“嫔妾幼时受祖父教养,耳融目染,对史书便有了兴趣。”
提起徐老,李怀修眼神平和许多,“徐老将你教得很好。”
这夜,虽出了茬子,徐美人却觉得自那本书后,皇上待她的态度就很是和缓。翌日,圣驾离开不久,御前就送了好些赏赐,宫人们个个脸上洋溢着喜气,给主子道贺。
相比怡香苑的热闹,昨夜别的宫中就冷清了许多。
一早问安,徐美人刻意早去了一刻钟,不想罗常在和白答应似是商量好了,比她还早,她虽是早了一刻钟,好似仍是托大了般。
便让嫉妒徐美人的嫔妃拿了话柄,“妹妹倒底是初次侍寝,迟了些,也不打紧的。”
这话一落下,后面,明裳掀开珠帘,刚好听了这句,徐美人瞧见她,回忆昨日丹桂的一番话,此时再看宓贵嫔的眼神颇有复杂,不由得多看两眼,她敛眼福了身子,“嫔妾请贵嫔娘娘安。”
明裳视线在三人身上停留须臾,能在这时选进宫的嫔妃,容貌家世自是不会差,她打量一瞬,落了座,抬手着让几人免礼。
不多时,贤妃与皇后接连入了内殿。昨夜徐美人侍寝,今日一早,皇后待徐美人难免要多嘱咐几句,又给了三人赏赐,才让众人散去。
徐美人回怡香苑与宓贵嫔有一段同路,她正要犹豫是否要询问宓贵嫔与自己同行,就见张嫔已经邀了贵嫔去赏花。
昨夜她就已从丹桂口中得知,张嫔与宓贵嫔交好,倒是奇怪了,张嫔生下了皇子,宓贵嫔又得皇上宠爱,两人居然也能深交。
回怡香苑要过一段青石板路,前几日下了路,今日路面已干,因四周栽种青竹,青石上生了苔藓,宫人正躬着身子洒扫,见到过来的徐美人,屈身做礼。
徐美人由宫人扶着,注意脚下的路面,到岔路时,见一条路洒扫得干干净净,而自己要回怡香苑那条路,却有苔藓斑驳,尚未除干净。到仪元殿请安匆忙,也没人注意到这些细微之处。
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