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前后后大约二十来分钟,病人的生命体征终于稳定了一些。
麻醉科主任也来了,问黄朝:“这个情况,你们还要开吗?”虽然是问句,也是肯定句。
黄朝连忙摇头:“不不不,不开了,拉去苏醒室吧。”
黄朝对谢宜年说:“师弟,你等会儿出去和家属解释一下。”
手术室里的一群麻醉医生渐渐散了,他们都有各自的工作,只不过是因为这里出了事才来帮忙。
于是房间里的麻醉只剩下原本的上级、宗夏槐,还有一个主任。
主任问了事情经过:“到底是对什么药过敏?”
上级也说不清楚,麻醉诱导药分三大类(镇静镇痛肌松),现在讲究复合用药,讲究超前镇痛理念,所以算起来大概是五六种,推药是很快的,那会儿所有药都推进去了,然后病人很快发生了过敏性休克。
主任问:“之前这个人有做过全麻吗?”
上级看向宗夏槐,宗夏槐回答:“局麻放过心脏支架,全麻问病史是没有做过。”
主任又叮嘱两句:“人送到苏醒室后你们再关注一下后续,这个人最好是今晚在icu过渡一下。”
后半句话是对外科医生说的。
黄朝说:“没问题,这个人本来今天在icu就有床的。”原本脑外科病人做完手术都要去icu过度一晚,今天手术还没做,icu照躺不误。
于是上级和宗夏槐一起把人送到了苏醒室,和苏醒室的麻醉医生麻醉护士交完了班,又等到生命体征基本稳定了才走。
早上一翻折腾便到了麻醉科吃中饭的时候,上级精疲力尽,看一眼手机,说:“我去换其他人吃饭,19号接下来的病人还不知道怎么说,你也先去吃饭吧,然后休息一会儿,等通知。”
宗夏槐却没立刻往楼下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去了谈话室。
谈话室里有人在说话,是谢宜年的声音和情绪激动的家属。
当家属听到手术还没做,人却要进icu,当即就坐不住了。
面对情绪不稳的家属,谢宜年没有自乱阵脚,更没有甩锅给兄弟科室:“病人对麻醉药过敏,在麻醉诱导过程中发生了严重的过敏性休克,这是一个小概率事件,也是麻醉风险之一。”
家属问:“既然会发生这么严重的过敏,那就没有什么预防措施,提前测试一下吗?”家属语气仍旧不善,觉得亲人受了一通大罪还没能开成刀。
但家属也不敢太过,这神经外科的号实在是太难挂了,他们家老爷子是良性肿瘤,足足排了小半年才住进了医院。他们也怕医生让他们出院。
谢宜年说:“这没有什么好办法,全麻药也不能像青霉素那样做皮试,麻醉药严重过敏总体上还是一个小概率事件。”
家属关心道:“那这怎么办?不能上麻药还能做手术吗?”
谢宜年摇头:“要是像这么严重的话,肯定不行。以前有做过全麻吗?"
一个家属说没有,另一个家属一拍脑袋:“好像爸以前做过无痛胃肠镜是全麻的,不过那都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放心脏支架之前好久了。”
谢宜年又安抚了几句,说人现在没有生命危险,进icu主要是为了再观察一下。
家属问:“那这个刀什么时候能开?”他们千里迢迢跑过来就是为了开刀,现在之所以还没闹,也是因为要求着外科开刀。
要是谢宜年这时候回他们说开不了,让他们回家,家属肯定要炸。
不过谢宜年说到底还是个心软的年轻医生,说:“这个要等我们再请麻醉科评估,但他现在刚发生严重过敏,虽然说症状下去了,但血液里很多细胞因子都是高的,短时间内再上麻醉过敏概率很高,过一段时间再说吧,你们先出院,好吧?”
家属不肯走,说:“我们好不容易住进来”再排队,那得再排半年。
谢宜年说:“那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没法做,如果麻醉科点头,说过段时间他状况好,那就给你们做,到时候你们先挂个麻醉门诊评估一下好吗?要是麻醉科说可以,我们就收你们进来。”
宗夏槐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听到里面开关门的声音,知道家属是从外面的门走了,她刚想溜,就被从里面出来的谢宜年逮了正着。
宗夏槐佯装镇定:“你把家属劝走了?”
谢宜年点头:“今天家属还是好说话的。”毕竟人家的诉求是做手术,不是来闹事。
现在医患关系紧张,但其实也有很多正常的家属,他们相信大城市大医院的医疗技术,把这里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宗夏槐叹气:“说实话,我还是第一回遇到这么严重的过敏,你们真的还打算做吗?”
碰到这种情况,大部分外科都会找理由推掉,明知这个病人有“问题”还做手术不是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开玩笑吗?谁知道他下一次会不会发生更严重的过敏性休克?
手术还没做,人死在手术室了,这要和谁交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