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涩的海风卷着白日残留的暖意,拂过姜眠散落在肩头的发丝。
“热吗?”
“不热,刚刚好。”
温矜怀缓缓走在她身侧半步之遥的地方,两人之间隔着一种自然而然的静谧,只有鞋底碾过细沙的簌簌声,以及远处潮水有节奏的轻吻岸礁的叹息。
他手里拎着她的刚刚从餐厅打包带出来的点心,看着她赤着脚,感受沙粒从温热到微凉的渐变。
接着,他们停在一处视野开阔的岬角。
巨大的礁石被夕阳勾勒出深沉的轮廓,像沉默的守护者。
姜眠倚着一块相对平坦的岩石,目光投向海天相接处那片燃烧的云霞。
温矜怀站在她身后稍高的位置,目光掠过她恬静的侧脸,最终也落在那片浩瀚的绚烂里面。
海风鼓起姜眠的长裙,衣袂翻飞,让她在此刻仿佛海的女儿。
“这里的日落,总感觉比别处更让人有种落寞的感觉。”姜眠轻声说,仿佛怕惊扰了这份磅礴的宁静,“容易让人沉浸在一些封尘已久的回忆里。”
温矜怀“嗯”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话。
他习惯了用沉默包裹情绪,但此刻的沉默是松弛的。
他微微侧头,视线不经意间捕捉到不远处礁石阴影里的一个人影。
那人坐在一张便携的小马扎上,面前支着一个古朴的木制画架。
他看起来约莫五十多岁,头发是自然的灰白,随意地扎在脑后,露出饱经风霜却依旧明亮的额头。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亚麻衬衫和卡其色工装裤,脚边放着一个巨大的、磨损严重的画具箱。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专注的神情,眼神锐利如鹰隼,在画板与温矜怀、姜眠之间快速移动,炭笔在纸上摩擦发出沙沙的细响。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温矜怀的目光停留得稍久了一些,他才若有所觉地抬起头。
看到被观察者发现了自己,他不仅没有局促,反而露出一个坦荡而和煦的笑容,朝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温矜怀颔首回应,姜眠也循着温矜怀的目光望过去,对这位气质独特的陌生人回以善意的微笑。
“打扰两位看日落了?”
这位画家的声音带着一种走南闯北的粗粝感,却又奇异地温和。
“实在是眼前这画面太动人,一时手痒,忍不住想记录下来,希望二位别介意我这点小小的冒昧。”他扬了扬手中的炭笔,笑得像个侠客似的。
温矜怀还未开口,姜眠已先一步微笑道:“没关系,您画您的,日落是大家的。”
她语气自然,亲和有礼貌。
画家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皱纹舒展开,像被风吹过的沙丘。
“谢谢你们的慷慨。”
他低头继续画了几笔,又抬头仔细看了看姜眠,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蹙了一下,随即又松开,仿佛有一丝遥远的困惑闪过眼底。
“这位小姐。”
他看向姜眠,语气带着点探寻。
“恕我冒昧,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您看起来有些面善,尤其是这侧脸的轮廓,还有看海时那种沉静又带着点说不清的气质,我好像在很久以前,在另一个遥远的地方,见过一位和您气质有几分相似的女士。”
姜眠微微一怔,随即莞尔:“是吗?世界很大,或许人有相似吧。”
她只当是寻常的客套或是画家的职业习惯,并未深想。
然而温矜怀的视线在画家脸上停留了一瞬,也未置一词,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海面,似乎对这类偶遇的缘分并不感兴趣。
但只有他和姜眠彼此心里清楚,在画家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同一个人。
那就是:楚渺。
画家哈哈一笑,爽朗地挥了挥手:“对对对,世界很大,人也很多,可能是我记岔了,或者画得太多,记忆串了线,两位别见怪,别见怪。”
他放下炭笔,拿起旁边的水彩盒和画笔,开始调和颜料,橘红、金黄、靛蓝在调色盘上交融。
“越海的落日,在我走过的那么多地方里也能排进前三,那种迟暮之美的画面中带着点苍茫的劲儿,像能把人的心事都吸进去,再碾碎了融进海里。”
他蘸满饱含橙红水色的画笔,果断地落在纸上,晕染开一片浓烈的霞光。
“你们喜欢旅行吗?”
画家一边画,一边自然地打开了话匣子。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专注的脸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还好。”温矜怀的回答依旧简短,带着他惯有的疏离感。
姜眠则温和地补充:“去过一些地方,但像您这样环游世界的,倒是没有体验过,可能暂时还没有那么自由吧。”
“自由?”画家笑了,笔尖在纸上点染着,“与其说是自由,倒不如说我天生是停不下来的宿命,每个地方都有它的呼吸,它的味道,它的故事,我画下来,记下来,才觉得没白走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