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战战兢兢的回报还在耳边嗡嗡作响——桑落跑了,留下个身形相似的替身,凭着发间的一枚木珠簪子,竟骗过了他们大半日!
当真拦不住!
一股混杂着心痛与挫败的苦涩直冲喉头,烧得他心肺俱痛。他如此殚精竭虑为她划出的生路,她竟弃如敝履,头也不回地扎进那国公府的龙潭虎穴!
颜如玉就值得她如此拼命?
子时正了。
顾映兰招来一个功夫好的,命他潜入国公去,想办法找到桑落,至少能够阻止她做傻事。
“顾大人——”小吏跑了进来,带着几分惊魂未定,“颜如玉——颜如玉——。”
顾映兰眼眸一明:“颜如玉怎么了?”
“他的马车,就在门外!”
他竟找得到这里?
别是其中有诈!
顾映兰强压心绪,快步下楼,一把推开临街的门扉。
午夜寒气扑面而来,卷着细碎的雪沫。
长街空寂,唯有一辆乌木马车静静停在门前石阶下,四角悬挂的赤金雕花香球在微弱的天光下流转着沉甸甸的暗芒。
拉车的两匹健马膘肥体壮,喷吐着团团白汽,蹄铁在青石板上不安地轻叩。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
颜如玉穿着一身浓烈到刺目的艳红锦袍,金线暗绣的麒麟纹路在袍角翻涌,墨玉般的长发仅用一根木珠簪子松松挽起几缕,其余肆意披散在肩头,衬得那张脸愈发俊美得近乎妖异。狭长的颜眸慵懒地半眯着,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睥睨。
仿佛山中修炼的妖魅,裹着燃烧的业火,在这暗夜里偶降凡尘。
他脚边是几个捆得如同待宰牲畜般的人,仔细一看,正是顾映兰派去日夜盯梢颜府的眼线!
“顾大人,”颜如玉的嗓音带着一丝刚睡醒般的沙哑慵懒,“可见到我家桑落了?她整日未归,别是……遇上了拐子?”
顾映兰胸口一股郁气翻涌,强行压下,目光扫过那些被擒的探子,声音冷硬:“颜指挥使好大的威风!太妃懿旨,命你禁足三日,你竟敢违逆出府?眼中可还有太妃,还有王法?”
颜如玉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寒夜里漾开,带着说不出的嘲讽。他随意地用脚尖点了点脚边一个探子的脸,那动作轻佻得像在拨弄一块顽石。
“过了子时,便过了三日。本使自然可以出来。”他慢条斯理地说着,眼神却锐利如刀,直刺顾映兰,“至于这几条尾巴,躲在本使府外,风餐露宿的,瞧着甚是辛苦。本使心善,一出府门,便‘请’他们不必再跑着跟了,累得慌,同乘一车,岂不舒坦?”
话音未落,他抬脚,动作看似随意,力道却沉猛无比,如同踹开几袋碍事的垃圾,将那几个探子挨个踹下马车。沉闷的落地声和压抑的痛哼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刺耳。
他收回脚,艳红的袍角在夜风中拂动,目光重新落在顾映兰紧绷的脸上,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拐子案未破,桑落又下落不明,顾大人忧国忧民,不如……与颜某同乘,一道去寻寻她?”
他抬手,做了个“请”的姿态,动作优雅,指的却是刚才几个探子跪着的地方。
顾映兰盯着那辆乌木马车,又瞥了一眼地上狼狈的探子,心念电转。颜如玉的举动太过反常,又太过气定神闲,透着难以捉摸的掌控感。
莫非整件事变了?
他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和疑虑,对身边一名亲随使了个眼色,示意其带人暗中随行监视,这才深吸一口气,撩袍登车。
车内空间阔朗,铺着厚实温暖的金钱豹皮,燃着淡淡的瑞麟香。颜如玉已慵懒地靠回软枕,闭目养神,仿佛方才门口那番剑拔弩张从未发生。
顾映兰在他侧面坐下,只觉得这奢靡温暖的车厢里,空气却凝滞得令人窒息。
他紧绷着身体,侧耳倾听着车外亲随传来的细微脚步声,目光透过微微掀开的车帘缝隙,紧锁着国公府的方向。
马车缓缓行驶在空旷的街道上,车轮碾过路面凝结的薄冰,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子时已经过了这么久,鹤喙楼的杀手该动手了!为何潜伏在国公府四周明暗两处的人马,至今毫无动静?颜如玉此举又是何意?
正想着,车外陡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和粗暴的呵斥。
“让开!快让开!”“闪开!国公府急令!”
来了!
顾映兰心头猛地一跳,一把掀开车帘。
马车靠边停下,只见数骑快马如同疯魔般从国公府方向狂冲而来!马上之人衣袍凌乱,神色仓惶惊恐,正是镇国公府的护卫家丁!他们不顾一切地抽打着坐骑,在寂静的午夜,卷起一片混乱的雪尘。
这么急,一定是钟离政出事了!
顾映兰下意识地看向颜如玉,颜如玉依旧手撑着脑袋,闭眼假寐。
车外,顾映兰的亲随反应极快,身形一晃便拦下一匹冲势稍缓的马匹,揪住那骑士厉声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