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只穿着一身沾染了烟灰素色布袄,头发简单地用一根木珠簪子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唯有一双眼睛,黑沉沉的,如同浸在寒潭里的墨玉,燃烧着冰冷而平静的火焰。
“昭懿公主。”桑落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庭院中,带着穿透一切的冰冷,“你要我,我来了。”
一扇厚重的木门缓缓开启。
昭懿公主拾级而下,玄色金绣的锦袍在幽暗的光线下流淌着冰冷的华泽。
桑落抬起头,目光穿透庭院中的风,直直落在昭懿公主身上,脸上无悲无喜,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你倒沉得住气。”昭懿公主的声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不悦,她期待的是绝望、是哭喊、是跪地求饶,而非这种令人恼火的镇定。
她轻轻一抬手。
两名黑衣人立刻从侧院拖出一个血淋淋的人影,狠狠掼在桑落脚边!
“落丫头!快走,别管我!别让公子——”柯老四嘶哑地吼着,话未说完,一名黑衣人猛地抬脚,狠狠跺在他右腿膝盖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啊——”柯老四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身体瞬间蜷缩如虾米,豆大的汗珠混着血污滚落。
桑落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但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昭懿公主想要看到的惊慌失措,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目光再次迎上那片阴影,声音平静得可怕:“你如此折磨晏珩仅存的老仆,就不怕寒了他的心?若他心寒了,公主这柄最趁手的刀,怕是不好用了。”
“啧,牙尖嘴利。”昭懿公主的唇角挂起一丝无趣的嘲讽,随即发出一串低沉的笑声:“呵,我也明白,你是在试探我,想知道你爹是否还活着。”
她踱步上前,玄色的袍角扫过冰冷的石砖,“好,我成全你。”
她再次抬手。
另一名黑衣人推搡着一个同样狼狈的身影从暗处走出。
正是桑陆生。
他脸上带着瘀青,嘴角渗血,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一看到桑落,立刻嘶声大喊:“闺女,你怎么来了?爹不怕死,爹都一把老骨头,死了又如何?这毒妇害死了那么多人!她不得好死,将来必定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旁边看守的黑衣人眼中戾气一闪,抬脚就要踹向桑陆生的腿弯!
“且慢!”桑落拔高的声音陡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那黑衣人的动作顿住了。
昭懿公主满意地笑了,那笑声如同毒蛇吐信:“这就对了。桑落,你终究还是在意。”
她看着桑落不再平静的脸,心中涌起一丝扭曲的快意。
人,只要有情绪,就能被掌控。
桑落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目光转向地上挣扎的鸡兔,再看向昭懿公主:“晏珩能出宫,皆因我有所察觉。今日我既敢来,自然也留着后手。晏珩,他义母才智无双,世间难有匹敌者。今日,我有一题,若公主答得出,我便告知你我的后手。若答不出……”她顿了顿,“也无妨,左右不过几只畜生。”
“哦?”昭懿公主似乎被勾起了兴致,“说来听听。”
桑落抿抿唇,说道:“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昭懿公主沉默片刻,随口回答:“如此粗浅?雉二十四,兔一十一。”
桑落缓缓摇头:“公主错了。如此算下来,仅有九十二足。”
昭懿公主显然不耐烦了,她对这种算学游戏并无太大耐心,更觉得被冒犯。她冷哼一声,一名黑衣人立刻上前,手起刀落!
“噗嗤!”
寒光一闪,一只灰兔的两条后腿被齐根斩断!血,在地上蔓延开来。
兔子发出短促凄厉的尖叫,在血泊中抽搐!
“现在,足数变了么?”昭懿公主的声音带着残忍的玩味。
桑落看着那垂死挣扎的兔子,眼神没有丝毫波动,指着一旁的两条断腿:“公主,断腿仍在,足数未变。”
昭懿公主眯了眯眼,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冰冷:“桑落!你是在消遣我?凭这几只畜生和这粗鄙算题,就想救你爹?”
她不曾留意,在不经意之间,自己的情绪已经被桑落刺激得生了变化。
“自然不是。我来,就没想着公主能放过我和我爹,”桑落淡然地迎向昭懿公主,“公主殿下才智无双,不如我们玩个更有趣的游戏?”
她指着地上剩余的鸡:“此处有鸡四只,公主伤一只,我便救一只。每次只能下一刀,伤及位置不可相同。若我当场救活,公主需回答我一个问题。若我救不活,我便回答公主一个问题。如何?”
庭院中一片死寂。只有那只断腿兔子微弱的挣扎声。
昭懿公主凝视了桑落许久,那冰冷的审视仿佛要将她穿透。良久,一声轻笑打破了沉寂:“好。我倒要看看,你这双摸遍男人的手,能玩出什么花样。”
游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