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第三次调整领带结的时候,电梯镜面映出他额角的细汗。滕艳兰伸手替他抹去,指尖沾着淡淡的消毒水味——他今早特意洗了三遍手,指甲缝里的蓝痕还是没褪净。
“我妈准备了八道凉菜。”她按下21层的按钮,“听说你喜欢吃酱牛肉,专门找了回民坊的老师傅。”
电梯门开时,炖羊肉的香气已经漫到走廊。李睿的喉结动了动,手里果篮的塑料纸哗啦作响。防盗门早敞着,玄关地毯上摆着两双新拖鞋——深蓝的男式,浅粉的女式。
“来了?”滕父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沾着面粉。他手里还攥着擀面杖,杖头挂着片没甩净的饺子皮。
李睿叫了声“叔叔好”,滕父赶忙笑道:“小李来了,快快快,坐坐。”滕艳兰已经拽着他往客厅走:“爸,干嘛搞得这么隆重。”
客厅茶几上摊着本相册,滕母正指着某张照片转头:“小李啊,你看艳兰小时候……”话音戛然而止。
李睿的皮鞋尖抵着个塑料小马扎——幼儿园规格的,漆成嫩黄色。滕母的目光从他熨烫平整的衬衫移到解剖室特制的防滑鞋底,突然笑出鱼尾纹:“这一晃都这么大了,再嫁不出去可就成老姑娘了……”
厨房传来“滋啦”的爆锅声。李睿刚要起身帮忙,滕父已经端着醋碟出来:“坐着!羊肉馅饺子,你们法医不是最讲究火候?”
餐桌中央的转盘上,八瓣莲花凉菜拼盘绽开青花瓷边。李睿数了数,酱牛肉切得薄如蝉翼,正好铺满他面前的扇形区。滕艳兰在桌下掐他大腿——她爸的拿手菜是正对李睿的那盘红焖羊排。
“听艳兰说,小李妈妈是胸外科主任?”滕母夹起块水晶肴肉放进李睿碗里。
“是,在省医大附院。”李睿的筷子尖在碗沿轻点两下,“今天本来要一起来,临时有台主动脉夹层手术。”
滕父的酒杯突然放重了些:“医生配警察,倒是……”
“绝配!”滕母抢过话头,又给李睿添了勺翡翠虾仁,“救人的和抓人的,都算守护神。”
李睿的耳根发烫。他低头扒饭时,发现碗底藏着颗卤鹌鹑蛋——滕艳兰最爱吃的。
手机在裤袋震动。李睿摸出来瞥见母亲短信:【手术很成功,替我问亲家好】。锁屏照片是上周拍的,母亲穿着手术服比耶,背后无影灯还亮着。
“我妈说……”他刚开口,滕艳兰突然在桌下踩他脚。
转盘正转到红枣糯米藕,滕父的筷子悬在半空:“嗯?”
“说让我带点医院特供的荞麦面回来。”李睿面不改色地夹起藕片,“阿姨有轻微血糖问题对吧?”
滕母的筷子“啪”地掉在骨碟上。滕艳兰瞪圆眼睛——她从没提过这事。
“ct片子。”李睿指指自己眼睛,“您端汤时右手小指有轻微震颤,结合餐桌上的无糖饮料……”
滕父突然大笑,拍得餐桌上的蒜泥白肉都在颤:“好小子!难怪能破连环杀人案!”
厨房电饭煲“叮”的跳闸。李睿起身时带翻了酱油碟,滕艳兰抢过抹布的动作比掏枪还快。两人在料理台前肩膀相撞,她压低声音:“你怎么看出来的?”
“医学常识。”他接过她手里的汤碗,指腹蹭过她腕间淡疤,“还有……”
“开饭喽!”滕父端着砂锅撞开厨房门,羊汤蒸汽模糊了李睿后半句话。
主菜是道三鲜铜锅,炭火映着每个人发亮的脸。李睿分汤时,发现滕母把自己碗里的枸杞全舀给了他。
“听艳兰说,你们出现场经常吃不上热饭。”滕母又给他添了勺骨髓,“这汤护胃。”
李睿的勺子碰到底部硬物——是枚包着锡纸的硬币。北方的习俗,吃到福币的人要发言。
“我……”他擦净硬币,发现是枚2005年的旧版一元,“想申请调岗到法医物证室。”
滕艳兰的汤勺“当啷”砸进碗里。这事他连她都没告诉。
“出现场太危险。”李睿的拇指摩挲着硬币边缘,“上周在梨园……”
滕父突然咳嗽起来。滕母起身拍他后背,顺势把李睿的汤碗挪开:“好事啊!物证鉴定更需要细心人。”
餐桌下,滕艳兰的膝盖抵住李睿大腿。他反手握住她——掌心有道刚拆线的刀伤,是上周在地窖被钢筋划的。
甜点是滕母亲手做的枣泥酥。李睿咬开酥皮时,手机又震。母亲发来张照片:手术室更衣间的白板上写着【预祝提亲顺利】。
“我妈问……”李睿擦掉嘴角的芝麻,“下个月18号日子怎么样?”
滕父的假牙咬到了枣核。滕母的银镯子卡在汤碗边沿。滕艳兰的耳钉勾住了餐巾布。
“农历还是公历?”滕父终于吐出枣核。
“都行。”李睿掏出个蓝丝绒盒子,“我妈说按北方习俗……”
盒子里的玉镯泛着柔光,内侧刻着【医者仁心】四个小字——是他外婆传下来的。滕母突然红了眼眶,转身去厨房拿抹布。
“18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