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了撤退命令,以十余骑兵为掩护,披甲士兵迅疾地退入山岭,往密林深处遁去。
这一战,不仅没有树立我大清的强大兵威之势,反而大大丢了一把脸。
这黑水之地,怕是要变天了。
晨雾渐渐散去,江对岸的树林里传来几声鸟鸣。
这本该是个宁静的清晨,可和硕图却觉得那鸟叫声格外刺耳。
就像昨日那些土著猎手的唿哨。
“主子……”
一名哨探飞奔而至,左臂上缠着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主子!那些索伦人摸过来了!”
营地里顿时骚动起来。
几个伤兵挣扎着要爬起来,有个大腿中弹的甲兵竟用佩刀撑着地想要站起。
和硕图大步走向自己的战马,突然发现马鞍上沾着大片暗红的血迹。
那不是敌人的血,是他的包衣阿哈李宗辉的。
这个忠心的包衣,昨日为了掩护他撤退,被一颗铅弹打穿了胸膛……
“整队!”和硕图的声音像淬了火的铁,“能走的跟上,不能走的……”
说着,他咬了咬牙:“……彼此互相照应一下!”
塔克善欲言又止。
他们都明白,所谓“照应”是意味着什么。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这支残破的八旗部队已经列队完毕。
和硕图粗略数了数,能战的只剩下一百五十二人,其中还有二十几个挂着伤。
甚至一些甲兵的箭囊里还是空的。
那是昨天仓惶撤退时,无意中丢失的。
远处的树林里,隐约可见人影晃动。
那不是新洲人的灰衣火铳队,而是穿着鹿皮甲或者鱼皮甲的土著猎手。
他们像是在狩猎一样,若即若离的跟在后面,等待着猎物筋疲力尽的时刻。
“轰!轰!……”
东南方突然传来一阵闷雷声,似乎在敲击着他们的心脏,引得所有人下意识地朝那边望去。
“主子……”鄂尔泰脸色大变,“我们的……船!”
和硕图端坐于马上,紧咬牙关,眼睛喷火,死死盯着传来“闷雷声”的方向。
今日,天高云淡,晴空万里,自然不会平地生雷。
那定然是新洲人出动了他们的战船,然后沿着乌苏里江上溯,发现了他们隐藏在河岔处的船只。
他们怕是将火炮搬到了船上,加以轰击,这让看守船只的十余人如何能敌?
苦也!
失去了那些小船,他们将无法再通过水路返回大湖,只能一路走回去。
更糟糕的是,船上还有他们抢掠而来的粮食和其他大量物资。
一旦丢弃,那对他们所有人而言,不啻为是一场灾难。
难不成,要饿着肚子逃回去!
“我们……撤!”和硕图并未太过纠结,扯了扯缰绳。
“主子,往哪撤?”塔克善牵来战马,马儿的腹部扁了一圈,肋骨根根可见。
和硕图望向南方。
回盛京的路太远,途中还要穿过大片森林和沼泽,而且他们几乎丢弃了所有物资补给。
往北是宽阔的黑水。
往东……
往东是乌苏里江,还有新洲人的几座堡垒。
“向西。”他忽然说道。
“向西?”塔克善惊愕地抬头,“那可是……”
“索伦部的地盘。”和硕图扣上铁盔,“但,那里也是萨哈连部的控制区。”
“可是……”塔克善一把抓住了和硕图战马的缰绳,“他们未曾派兵支援我们,便说明他们已经不再是我大清的附属。此去萨哈连部,怕是……,怕是……”
“自寻死路?”
“……不可不防呀!”
“萨哈连部没有襄助新洲人朝我们发起进攻,就已经说明他们尚在摇摆之间。”和硕图冷静地说道:“哼,只要没有彻底站在我们的对面,那还有一丝挽回的余地。我大清的威势,可不是新洲人短短几年便能驱散的。”
他说得斩钉截铁,心里却清楚这不过是孤注一掷。
赌一把。
赢了,获得萨哈连部的援助,然后顺利将所有人带回盛京。
输了,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可能会埋骨于此。
“嗻!”
残破的旗帜再次扬起。
当队伍开拔时,和硕图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江边的坟堆。
三个小土包静静地卧在那里,像大地上突兀而起的褶皱。
被江水反复冲刷的岸滩本是平滑的肌理,此刻却因这几抔黄土生出了触目惊心的起伏。
风卷着水汽掠过坟头,衰草在暮色里簌簌发抖,仿佛大地在无声地叹息。
马蹄声急响,脚步匆忙,队伍蜿蜒深入丛林之中。
雾,终于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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