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小鱼松开怀抱,目光沉静地看向游红鲤:“带我去见他。”
橡树古城深处,一处隔绝了所有喧嚣的静谧庭院。
这里没有科技造物的冰冷线条,只有最原始的苔痕、古木、与潺潺流过青石的溪水。
庭院中央,一株新生的、不过尺许高的奇异幼苗扎根于一块温润的石头之上,它形态模糊,枝叶间流淌着微弱的混沌星辉,散发着一种初生却至高无上的本源气息,这正是常小鱼体内那株混沌神树分离出的一缕生机所化,象征着新生与延续。
幼苗旁,一张由古藤自然编织成的卧榻上,静静地坐着一个身影。
那几乎不能称之为一个人了。
裴玄生。
曾经布局两千年,于昆仑绝巅斩断魔龙、逼疯魔主的绝世棋手,此刻只剩下一个勉强维持着人形的轮廓。
他的身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琉璃质感,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金色裂痕,那些裂痕并非静止,而是在缓慢地蔓延、侵蚀,每一次蔓延都让他本就微弱的气息更加飘忽不定,构成他身躯的光质碎片,正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砾,极其缓慢却不可逆转地剥离、逸散,融入周围的虚空。
藏锋两千年,神魂出窍之后,他就像一盏燃尽了灯油、连灯芯都即将化为飞灰的残烛,只剩下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在固执地对抗着彻底的虚无。
常小鱼走到卧榻前,脚步无声,游红鲤停在庭院入口,没有再靠近,她知道这是属于两个跨越了生死、因果与漫长岁月的男人的最后对话。
似乎是感应到了常小鱼那已然蜕变、蕴含着混沌神树伟力与无上意志的气息,裴玄生那双紧闭的、眼窝深陷的眼睛,极其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
那曾经洞穿万古、蕴藏着无尽智慧与深邃沧桑的眼眸,此刻已经黯淡得如同蒙尘的星辰,但就在这黯淡之中,却骤然亮起了一点光!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芒,是看到自己穷尽一生、呕心沥血、甚至不惜以自身为最后薪柴点燃的棋局,终于落下那颗决定胜负的棋子时的欣慰,是看到那颗棋子不仅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反而超越了他所有预想的惊喜,是看到自己毕生所求之道,终于后继有人的释然!
没有临死的悲戚,没有对消亡的恐惧,只有一种尘埃落定、使命已成的纯粹满足。
他看着常小鱼,看着他那具经历了混沌涅盘、蕴含着毁灭与新生双重伟力的身躯,看着他眼中那平静如归墟深渊、却又承载着万钧之重的意志,裴玄生的嘴角,极其微弱地、极其缓慢地向上牵扯了一下。
那不是笑,更像是一种灵魂深处的共鸣与确认。
“好……”一个微弱到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如同从亘古的时空缝隙中艰难挤出,直接在常小鱼的心湖中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金属摩擦虚空般的质感。
“很好……”
这两个字,耗尽了他残存的力量,他的身体似乎又透明了一分,逸散的光点增多了一些,但他那双眼睛,依旧固执地、牢牢地锁定着常小鱼。
常小鱼在他榻前单膝跪地,姿态庄重,他看着这位燃烧了自己最后一切、为他斩断因果、铺平道路的恩师、棋手、先祖,亦是某种意义上牺牲的“父亲”。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最终只化作一句平静却重逾山岳的承诺:
“先祖,您的棋局,我接下了。”
裴玄生的眼神亮了一下,那光芒如同回光返照,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期许,他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那只几乎完全透明、布满裂痕的右手,那手颤抖着,指向庭院中央那株散发着混沌星辉的幼苗,又似乎指向了幼苗之外,那浩瀚无垠的天地。
裴玄生的意念再次在常小鱼心中响起,比上一次更加断续,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摇曳,他的目光,带着最后的、也是最深的嘱托,凝注在常小鱼脸上,仿佛要将这未尽之意刻入他的灵魂深处。
“莫要……辜负……”
“天下……为公……”
这八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如同从灵魂熔炉中淬炼而出,带着他两千年布局的执念,带着对这片天地苍生最深沉的悲悯,也带着对常小鱼未来道路最沉重的期许,这是他的道,他的理想,他穷尽一生、燃尽自身也要托付给继承者的火种!
“我的道”
“我的道……失了人性……简单……你的道……太难……但却是……大道。”
裴玄生的声音彻底微弱下去,如同细语呢喃,飘散在风中,他抬起的右手,终于无力地垂落,那半透明的指尖几乎在触碰到藤榻的瞬间,就开始加速消散,化为点点纯粹的光粒。
他的目光依旧看着常小鱼,眼中的光芒在“天下为公”四字出口后,达到了一个,如同超新星爆发前最后的璀璨,那光芒中,是无比的郑重,是毫无保留的信任,更是一种沉甸甸的、将万古重担交付于斯的托付!
他似乎在用尽最后残存的意志,无声地询问:“你……能做到吗?”
常小鱼深深地看着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