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苏亦梨共同生活了半年,李荁已经知道苏亦安的身份,此时听闻苏亦安被俘虏,除了吃惊外,也替苏亦梨担心苏亦安的安危。
转过头凝视苏亦梨,却见她端着碗怔了一会儿,又快速将碗里的饭扒进嘴里,半嚼半咽地吞了下去。
苏亦梨的目光始终没有波动,一直垂着眼皮盯着自己的碗沿,沉默得令李荁有些害怕。
咽下最后的饭粒,苏亦梨抹了抹嘴,平静地小声说道:“姐姐,我要去看看屏溪关的动静,你留在这里。如果我一个月没有回来,你雇佣一个脚夫将那一车防龟油拉去畔溪城,寻个诚信的商家卖了吧。”
从苏亦梨诡异的平静之中,李荁已经猜出她的决定。
蛮人如何对待俘虏,越接近津州北境,听得越多。
他们会割了俘虏的舌头,防止他们互相说话串通或将蛮族相关的消息传递出去。
对待逃跑的俘虏,他们还会挑断他们的脚筋,将他们置于野马群中,任凭俘虏被马蹄踩踏成肉泥,以此来震慑那些有心逃走之人。
苏亦安是祁国官员,只怕吃的苦头将会更多。
心中纠结着,李荁沉默许久,才小声劝道:“小梨,不是我怕事,但不论是你是我,或是我们,也没本事去救人……”
“我知道。”苏亦梨打断了李荁的话,喝了一口水,冲下哽在胸口的食物,又道:“只是看看屏溪关是否会救人……如果不能救的话,至少……我还能找机会收个尸……”
苏亦梨挤出一丝苦笑,眼眶却湿了。
虽然和苏亦安的感情不像苏亦姜和苏亦邦亲姐弟那样亲厚,但在苏府,除了母亲曲氏,还能和和睦睦相处的,只有苏亦安。明知他凶多吉少,而自己又在他附近,苏亦梨怎能让自己不管不顾。
李荁在桌面下的左手不停地捻着自己的衣襟,内心在激烈的挣扎中衡量,轻轻咬了咬下唇,说道:“我和你一起去吧。有这些防龟油,我们还能和屏溪关的将士多说几句话。”
“你……”
苏亦梨原本是打算带着防龟油去屏溪关,只是想到这防龟油虽是自己掏的钱,却是以她和李荁的名义一同买下,若分了一半自己带走,未免有些无情。自己这一去,生死难料,便干脆决定都给了李荁。
没有料到李荁会在这样危险的关头说出这样一番话,苏亦梨心头一热,有些感动。
她却不知,李荁如此说是抱着三重打算。
其一,李荁能逃离熙春城,是受苏亦梨母亲的帮助,苏亦梨对她有救命之恩。眼见苏亦梨要拿性命去冒险,她若后退,着实有些忘恩负义。
其二,她没有苏亦梨那一身功夫。这半年来走遍祁国东西,两个年轻又绝色的姑娘,遇到流氓泼皮和剪径小毛贼的次数,一双手也数不过来,每次都是苏亦梨打退那些人,这才保得她们平安。如果没有了苏亦梨伴在身边,李荁担心自己的安危。
其三,既然要接近屏溪关,索性仍旧将防龟油卖给他们,同时探听他们的动向,正是最可行的方法。
如此一来,她不会负了恩义,又有苏亦梨保护,还能卖掉防龟油赚一笔,关键时刻更能劝阻苏亦梨不要以身犯险,一切危机都能化解。
主意既定,二人休息一夜,继续向西行进。
十天后,二人到了祁国边境一个叫吉村的偏僻小村子,这里已是津州最北处,再向西已没有人烟,向北四十里,便是屏溪关。
屏溪关运粮队伍被蛮人劫持的消息并没有传到这个村子,大家仍旧平静地生活着。
夜里睡得正熟,忽然鸡鸣狗叫,嘈杂起来。
二人早已养成了警惕的习惯,迅速起身穿衣,比收留她们的林大娘速度更快。
谨慎地推开门出去,只见村子西面已经现出火光。
鸡飞狗跳之间,有人在嘶声大喊“救命”,嗒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带来跳跃的火把光芒和咸腥的鲜血味道。
“贼人?!”李荁浑身一抖,喃喃道。
“蛮人。”苏亦梨低声纠正她,狠狠地攥紧了拳头。
虽然心里害怕,但看到这些蛮人如此心狠手辣,不问原由地杀人放火,苏亦梨更觉愤恨。
“快躲起来!”李荁喊了一声,一手抓住苏亦梨的手臂,一手抓着林大娘的手臂,扯着她们奔向房屋之后。
李荁早已想过如果遇到蛮人该如何应对,傍晚进村时更是仔细察看过村子的环境。
林大娘家房后是个大大的菜园,周围有栅栏,防着别家散养的鸡鸭进入院子吃菜。
如今菜园是空的,三人趴在垄沟里,粗布麻衣完全融进了黑灯瞎火的夜里,倒是极佳的藏身之地。
刺耳锥心的惨叫声,嚣张无情的叱咤声,毕剥毕剥的大火焚烧声,只听得三人仿佛坠入冰窖,从头到脚冰凉刺骨的害怕。
苏亦梨几次要起身去救人,都被李荁和林大娘按了回去——只她一个单薄的姑娘家,即便身手再好,又如何是那些强壮野蛮的骊戎人的对手,不过是自投罗网而已。
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