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大营的泥泞官道上,喊杀声被狂风暴雨撕扯得支离破碎。
赵楷麾下那支本该是弃子的部队,此刻却如一群被逼入绝境的野狼,非但没有在太子一方的伏击下溃散,反而结成了一个个小型的防御军阵,死死的与数倍于己的伏兵纠缠在一起。
刀光在雨幕中交错,每一次碰撞都迸溅出猩红的血花,随即又被大雨冲刷殆尽。
伏兵的将领眉头紧锁,战况的焦灼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支部队的韧性,不像是佯攻,更像是死战。
难道三皇子的主力,真的在此处?
就在他迟疑的瞬间,身后,京畿大营那沉重的闸门,发出了令人牙酸的轰鸣声,缓缓洞开。
他心中一喜,以为是约好的援军到了。
可从营门内涌出的,却是一支他从未见过的军队。
他们身披统一的玄黑色重甲,甲胄上没有任何派系的徽记,只有一道道被雨水浸润后更显深沉的血槽。
他们沉默着,如同一道钢铁的洪流,每一步都踏出整齐划一、令人心悸的轰鸣。
为首的将领,面容冷峻如冰,正是楚皇身边最不为人知,却也最受信任的禁军统领,陈望。
“围起来。”
陈望甚至没有拔刀,只是冷冷的吐出三个字。
玄甲军令行禁止,如一张巨网,毫不费力的便将官道上那两支早已力疲的厮杀队伍,尽数包裹其中。
无论是伏击者,还是被伏击者,在看到陈望那张脸,看到那支只听命于皇帝一人的禁军时,脸上的表情,都瞬间凝固了。
一股比雨夜更冰冷的寒意,从他们心底最深处,疯狂涌出。
他们,都被骗了!
……
玄武门,瓮城。
方才还沸腾的杀气,此刻已化为刺骨的寒意。
刀剑上的血,在黑暗中慢慢变冷。
“怎么回事?!”
太子赵哲的声音,在空旷的瓮城中回荡,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音。
“英国公!你这老匹夫!你敢背叛本宫!”
他的怒吼,只换来了雨点击打城墙的沉闷回响。
三皇子赵楷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他的大脑在疯狂运转,将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一起。
东城门的佯攻,京畿大营的陷阱,玄武门的关闭……
一个让他浑身血液都几乎要凝固的答案,呼之欲出。
就在此时。
城墙之上,一排排火把,被次第点亮。
昏黄的火光,瞬间撕裂了黑暗,将整座瓮城,照得如同白昼。
也照亮了城墙垛口之后,那一张张冷漠的脸,以及他们手中,那数以百计,早已上弦,闪烁着死亡寒光的,强弩。
冰冷的箭头,齐刷刷的,对准了瓮城中,那两支挤作一团的队伍。
肃杀之气,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下。
瓮城内的死士们,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可当他们看清城墙上那些禁军甲胄上,那独属于皇帝亲卫的龙形徽记时,那点刚刚升起的反抗之心,便被彻底碾得粉碎。
这是天子亲军!
赵哲与赵楷,同时抬头。
当那熟悉的麒麟徽记映入眼帘的刹那,他们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死人般的惨白。
父皇……
他们那位自以为早已被架空,早已被蒙蔽的父皇!
所有的阴谋,所有的算计,所有的自作聪明,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们不是黄雀,甚至不是螳螂。
他们只是父皇棋盘上,两枚相互碰撞,最终一同被扫出棋盘的,可悲的棋子。
……
金銮殿深处。
楚皇依旧平静的坐在那张冰冷的龙椅之上,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殿外的风雨雷鸣,殿内的杀机暗涌,似乎都与他无关。
大太监魏忠,躬着身子,将刚刚从玄武门传来的战报,一字一句的汇报。
“……陛下,英国公禀报,太子与三皇子的人,已尽数被困于瓮城之内,自相残杀,死伤惨重。”
“城墙之上,羽林卫已布下天罗地网,只待陛下一声令下。”
“京畿大营那边,陈望将军也已传来捷报,两股叛军,已尽数缴械,无一漏网。”
楚皇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的扶手,发出单调而又富有节奏的声响。
哒。
哒。
哒。
每一下,都仿佛敲在魏忠的心上。
就在此时,一道黑色的影子,毫无征兆的,自龙椅后的阴影中走出,单膝跪倒在地。
“陛下,逆贼已尽数入笼。”
魏忠眼皮一跳,连忙将头埋得更低。
他知道,这是皇帝手中最神秘,也最致命的一支力量。
楚皇的敲击声,停了。
他缓缓的,从那张坐了数十年的龙椅上,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