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沉沉地压在汝宁府城东。星月彻底隐没在厚重的铅云之后,一丝微光也无。空气凝固着,吸进肺腑带着一股铁锈混合着腐土的腥甜,沉闷得令人窒息。这里,便是金墉城遗址——曹魏高贵乡公曹髦殒命之地,亦是千年怨气郁结之所。
断壁残垣如同巨兽被剥去皮肉后遗留的森森骸骨,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沉默地矗立。坍塌的宫门像张开的巨口,呜咽的风穿梭其间,发出时而尖锐如泣、时而低沉如诉的鬼哭。白日里尚能听闻的些许虫鸣鸟叫,此刻彻底绝迹,仿佛所有的生灵都本能地逃离了这片被诅咒的土地,只剩下绝对的、令人心头发毛的死寂。
赵清真独立于一片相对开阔的夯土台基之上,身形挺拔如孤峰青松。青灰色的道袍在无风的夜色中纹丝不动,仿佛与这片死寂的废墟融为一体。归尘剑并未出鞘,安静地悬于他身侧,剑鞘青灰古朴。唯有剑格处镶嵌的七色北斗宝石,在绝对的黑暗中流转着内敛而温润的微光。其中,“天枢贪狼”的阳金白芒与“摇光破军”的阳水银辉最为活跃,如同两盏微型的星辰灯塔,无声地抵御着从四面八方、每一寸砖石缝隙中渗透出来的冰冷刺骨的阴怨之气。这怨气浓烈粘稠,带着千年的不甘、帝王的愤怒、以及无数葬身于此的亡魂的悲号,无孔不入地侵蚀着生者的灵台。
他手中紧握着那顶从慈航庵血案中得来的水晶缨珠缠棕帽。此刻,这顶帽子冰凉刺骨,触手如握寒铁。水晶缨珠内部,那一缕细微如发丝、却异常活跃的黑色龙形怨气,正疯狂地扭曲挣扎,丝丝缕缕地试图突破水晶的束缚,与这遗址地心深处某个庞大、古老而怨毒的存在产生强烈的共鸣。帽子在赵清真手中微微震颤,发出细微的嗡鸣,仿佛一个活物在渴望着回归母巢。
“蟠龙困于井,鳞爪犹能伤…”赵清真低声吟诵着白日探访耆老、查阅残卷拼凑出的曹髦《潜龙诗》残句。这诗句,是怨灵不灭的执念核心,也是其力量的宣言。他深邃的目光扫过眼前这片浸满血泪与怨毒的土地,神念如同无形的潮水,谨慎地铺展开去,探查着每一寸空间的细微波动。
白日里,他并未贸然踏入这凶名昭著的险地。他遍访城东年长者,用银钱叩开尘封的记忆,在府志残破的故纸堆里搜寻蛛丝马迹,更以重金寻访当年参与建造“镇祟塔”的工匠后人。得到的线索,拼凑出一个触目惊心的真相:
永乐十一年,周王朱橚打着“感念金墉城厉鬼作祟,祸及百姓”的幌子,慷慨捐资,在城东三里处修建了那座九层“镇祟塔”,并请龙虎山高道登坛开光,声势浩大。塔成之日,七七四十九名黄冠羽士焚香诵咒,瑞气千条,似乎真能镇邪安民。然而,一位当年负责搬运塔基深处祭品的老石匠,在几杯劣酒下肚后,曾对儿子吐露:塔基之下,埋藏的绝不仅仅是道符和所谓的“曹髦衣冠冢土”!还有一口密封的、沉重异常的黑铁箱子!那箱子由周王府心腹亲自押送、监督掩埋,触手冰冷刺骨,散发着令人骨髓都冻结的寒意!老石匠不久后便“意外”坠河身亡,死无对证。
这哪里是镇邪?分明是借“镇邪”之名,行“养魔”之实!那口深埋地底的黑铁箱子,必定与金墉城这千年怨灵有着脱不开的干系!而慈航庵那些披着僧衣的吃人妖魔,通过张六哥这类被“缠棕帽”诱惑的媒介,疯狂收集精血怨念,最终输送的目的地,恐怕就是这镇祟塔底!那顶帽子,正是周王府刻意引导甚至“帮助”曹髦怨灵散播出去的、收集“养料”的邪恶触手!
“吼——!!!”
一声低沉、压抑、却蕴含着足以撕裂魂魄的怨毒与帝王怒意的咆哮,毫无征兆地从赵清真脚下的地底深处爆发出来!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撼动了神魂!
轰隆!
整个金墉城遗址猛地剧烈一震!如同沉睡的凶兽被惊醒,翻身欲起!赵清真立足的夯土台基瞬间裂开数道深不见底的缝隙,尘土簌簌而下!一股冰冷刺骨、夹杂着浓烈血腥味和硫磺般焦臭的阴风,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吐息,从裂缝中狂喷而出!风中仿佛夹杂着无数冤魂的哭嚎尖啸,直冲灵台!
来了!这蛰伏千年的怨灵,感知到了媒介(缠棕帽)的回归,也感知到了赵清真这身负北斗道韵的“异物”入侵,终于按捺不住,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赵清真眼神瞬间锐利如寒星,归尘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自动跃入他掌中!剑柄缠绕的异兽筋络传来温润而坚韧的触感,与他自身已到炼气化神巅峰的真炁水乳交融。暗金色的剑身非金非玉,在绝对黑暗中自行流转着一层内蕴的星辉,剑脊处玄奥的雷纹隐隐有电光游走。剑锋薄如蝉翼,此刻虽未挥动,但一股斩断邪祟、破开虚妄的锋锐之意已沛然而生。
剑格处,七色宝石光芒大放!天枢贪狼(阳金)、玉衡廉贞(阳火)、开阳武曲(阴金)三星辉光最为炽盛,瞬间连成一道璀璨的光带!七色星辉交织,在赵清真身周形成一层薄如蝉翼却坚韧无比的七色光罩,将他牢牢护在其中。光罩之外,那喷涌的阴风怨气如同狂暴的黑色潮水,猛烈地冲击着光罩,激起阵阵剧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