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法仙盟驻地另一角,一座临时丹房。
丹房内药香浓郁,但也混杂着焦糊与各种灵材的奇异气味。一位以炼丹稳健著称的老丹师“青囊叟”陈守拙,正眉头紧锁地盯着面前一座三尺高的青铜丹炉。炉身符文流转,地火在炉底稳定燃烧,发出低沉的嗡鸣。他正在炼制一炉颇为珍贵的“凝碧丹”,此丹能稳固心神,辅助突破小境界瓶颈,对材料火候要求极为苛刻,已到了最关键的开炉凝丹时刻。
陈守拙须发皆白,面容清癯,此刻全神贯注,十指翻飞,不断掐诀打入丹炉,调整着炉内药性融合与火力的细微平衡。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眼神沉稳,动作一丝不苟。
丹炉内,药液翻滚,青碧色的丹气蒸腾,隐隐有龙虎交泰之象显现,这是凝丹成功的征兆。陈守拙心中一喜,更加小心地控制着最后一丝火候。
就在这时,他旁边一个负责看管辅助药鼎的年轻弟子,因为连续守炉精神疲惫,加上丹房内闷热,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哈欠。这哈欠声在寂静的丹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若在平时,陈守拙顶多温和地提醒一句“专注些”。可此刻,这轻微的声音传入他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响!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被打断的暴怒瞬间冲垮了他的专注!他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打哈欠的弟子,仿佛对方犯下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竖子!安敢坏我丹成?!”陈守拙须发戟张,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利咆哮!他完全忘了正在控制的关键火候,几乎是本能地、灌注了全身灵力的一掌,狠狠拍在旁边那只盛放着“寒玉髓”的药鼎之上!
“轰隆!”
一声巨响!那只价值不菲、用来调和火毒的寒玉药鼎,被这含怒一掌拍得四分五裂!冰冷的寒玉髓混合着碎片四处飞溅,瞬间浇灭了旁边丹炉底部一小片地火!
炉火失衡!
主丹炉内的平衡瞬间被打破!原本青碧色的丹气骤然变得紊乱,药液剧烈翻滚,发出刺耳的“嗤嗤”声,一股焦糊味猛地升腾而起!
“不——!”陈守拙这才如梦初醒,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惨叫,想要补救,却为时已晚!
只听丹炉内“噗”的一声闷响,如同泄气的皮球。浓郁的黑烟带着刺鼻的焦臭从炉盖缝隙狂涌而出!凝丹失败!一炉价值千金的珍贵材料,瞬间化为乌有!
丹房内死寂一片,只有黑烟弥漫和地火燃烧的噼啪声。打哈欠的弟子早已吓得瘫软在地,面无人色。其他弟子也噤若寒蝉。
陈守拙呆呆地看着冒黑烟的丹炉,又看了看自己拍碎药鼎的手掌,浑身颤抖,老脸上一片灰败。愤怒过后,是无尽的茫然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刚才…自己是怎么了?那一瞬间的暴怒和失控,完全不像是自己!仿佛身体里住进了另一个陌生的、充满戾气的灵魂!
地煞门那简陋的驻地角落。
三角眼弟子马六和马脸弟子张七之间的冲突,并未因之前的互相叫骂而平息,反而在魔种的悄然催化下,如同被浇了油的干柴,越烧越旺。
起因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马六烤好了一只星兽腿,香气四溢。张七凑过来想撕一块尝尝,马六却如同护食的恶犬,猛地将兽腿藏到身后,恶狠狠地瞪着张七:“滚开!这是老子烤的!想吃自己弄去!”
张七被这毫不客气的态度激得火冒三丈:“马老六!你他娘的什么意思?昨天老子猎的星狼肉,你不是也吃了?”
“放屁!那狼肉又柴又酸,老子就尝了一小口!哪像你这不要脸的,专盯着老子烤好的肉!”马六梗着脖子,眼神凶狠,仿佛张七要抢的不是肉,而是他的命根子。
“你才放屁!那狼肉明明是上品!我看你就是小气抠门!活该一辈子吃土!”张七气得口不择言。
“你说谁吃土?!”
“就说你!马老六!抠门鬼!守财奴!”
“张麻子!你找死!”
口角迅速升级为推搡,又瞬间演变为拳脚相向。两人如同市井泼皮般扭打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脚,毫无章法,只凭着一股被魔念点燃的暴戾之气。他们滚在粗糙的陨石地面上,沾满了灰尘和草屑,口中污言秽语不断,哪里还有半分修士的体面?旁边的矮胖弟子劝架不成,反被两人推了个趔趄,摔了个屁股墩,又气又急,索性抱着头蹲在一旁,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恶意,恨不得这两人同归于尽才好。
这粗鄙的斗殴,在混乱的联军营地边缘毫不起眼,如同投入泥潭的一颗小石子,激不起半点波澜。然而,它却如同一个缩影,映照着整个营地正在悄然发生的、由内而外的崩坏。心湖不再澄澈,微澜之下,暗流汹涌,毒藤滋生。
九霄仙阁内,柳含烟看着断弦的古琴和跪地颤抖的侍女,胸中那股无名火依旧在燃烧,烧得她心绪不宁,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她烦躁地踱步,最终目光落在窗台上那盆她平日最喜爱的、用灵力小心滋养的“月影幽兰”上。那兰花叶片舒展,在星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