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下走,周遭的温度便越低,那股腐朽与血腥的气味也愈发浓烈。空气中,开始传来一些细微的、被压抑到了极点的声音。有锁链拖过地面的“哗啦”声,有水滴从石缝中渗出、滴落在地面的“嘀嗒”声,更有一些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不似人声的呻……”吟。
这里,就是大明朝所有官员的终极噩梦——锦衣卫诏狱。
俗称,“人间炼狱”。
诏狱共分三层,越往下,关押的犯人级别越高,所用的刑罚也越是残酷。此刻,韩渊并未在第一层停留,而是径直走向了通往第二层的入口。
一名面色蜡黄、留着山羊胡的老狱卒,早已在此等候。他见到韩渊,立刻满脸谄媚地迎了上来,那张因常年不见天日而毫无血色的脸上,堆满了菊花般的褶子。
“大人,您回来了。”他躬着身子,声音尖细,“新抓进来的那个户部主事,嘴还硬着,小的们正准备给他上‘弹琵琶’呢。”
“弹琵琶”,是诏狱中最有名的酷刑之一。并非真的弹奏乐器,而是用特制的铁刷,在犯人赤裸的肋骨上来回“弹奏”,直至血肉模糊,根根肋骨清晰可见,其状惨不忍睹。
韩渊的脚步,微微一顿。他侧过头,用他那古井无波的眼神,瞥了一眼那老狱卒。
“王麻子,”他缓缓开口,“我记得,我回来之前,吩咐过。这个户部主事,要留着,他还有用。你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了?”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但那老狱卒王麻子,却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了脚。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如捣蒜般磕在湿滑的石地上,声音已带上了哭腔:“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是小的昏了头,小的该死!小的这就去传令,让他们停下!保证……保证让他囫囵着,留下一口气!”
韩渊没有再理他,只是从他身旁,漠然地走了过去。
他不需要用声音来彰显自己的权威。在这座他亲手打造的地狱里,他的一个眼神,一个轻微的语气变化,便足以决定任何人的生死。
穿过第二层那些关押着朝廷重犯的监区,他来到了一处独立的、守卫更加森严的区域。这里,是锦衣卫的核心机密所在——情报司。
与外面监牢的肮脏混乱不同,这里干净、整洁,甚至带着一丝书卷气。一排排巨大的红木档案架,顶天立地,上面分门别类地摆满了成千上万的卷宗。每一份卷宗,都代表着一个人的秘密,一个家族的兴衰,甚至是一场朝堂的风暴。
在一间最为宽敞明亮的密室中,一个身形挺拔的青年,正负手而立,似乎已等候多时。
这青年约莫二十五六岁,生得倒是相貌堂堂,剑眉星目,只是眉宇间,总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戾气与傲慢。他穿着与苏未然同款的飞鱼服,腰间的绣春刀,刀柄上缠绕着一圈猩红色的丝线,这是锦衣卫内部“精英”的标志。
他,便是韩渊麾下最得力的鹰犬之一,苏未然的师兄,罗晋。
见到韩渊进来,罗晋立刻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孩儿恭迎义父!”
韩渊点了点头,目光却没有看他,而是投向了密室中央。那里,摆着一张巨大的沙盘,沙盘上,精细地还原了整个金陵城的样貌,从皇宫内苑,到平民陋巷,无一不备。
一个纤细修长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站在沙盘前。
她同样身着一身飞鱼服,但那身象征着冷酷与暴力的官服,穿在她身上,却被她那堪称完美的身段,勾勒出一种近乎妖异的美感。腰肢纤细,不堪一握,双腿笔直修长,即便是宽大的袍服,也掩不住那惊人的线条。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青色发簪高高束起,露出一截白皙、优美的脖颈,如同一只骄傲而孤独的天鹅。
她手中,正拿着几枚代表着不同人物的小旗,在沙盘上,反复推演着什么。她的动作,精准、冷静,充满了逻辑的美感。
“未然。”韩渊开口了,声音,竟带上了一丝他从未对旁人展露过的温和。
那女子闻声,缓缓转过身来。
罗晋的呼吸,在看到她那张脸的瞬间,微微一滞。
那是一张美得令人窒息,却也冷得令人心寒的脸。肌肤胜雪,眉如远山,琼鼻樱唇,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完美。然而,那双本该是剪水秋瞳的眸子,却像两潭千年不化的寒冰,看不到任何情绪的波澜。她就像一尊用最上等的羊脂白玉,精心雕琢而成的绝美人像,美则美矣,却没有半分活人的温度。
她,就是韩渊最得意的“作品”,锦衣卫中代号“冰刃”的顶尖高手——苏未然。
“义父。”她对着韩渊,微微躬身,声音清冷,如同玉磬相击。
“嗯。”韩渊缓步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沙盘上,问道:“《薛神医毒经》,你读到第几卷了?”
“回义父,已读至第七卷‘牵机’。其中关于以南唐后主李煜所中之毒为引,衍生出的十八种变体,尚有几处不解。”苏未然对答如流,仿佛在汇报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功课。
韩渊满意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