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抛出了自己最终的、也是真正的目的。
“而后,陛下可借此雷霆之威,在天下顺势推行‘武林整编令’。凡天下武林门派、江湖豪客,皆需在官府登记在册,详录其姓名、师承、武功。从此,天下再无‘化外之民’,所有握剑持刀之人,要么为朝廷所用,要么,便在朝廷的严密监视之下!如此,方可保我大明江山,千秋万代,永无此患!”
这番话说完,韩渊便深深地伏下身去,不再言语。
他知道,他已经为皇帝提供了所有他想要的东西:一个合法的杀人理由,一个宏大的政治目标,以及一个将所有潜在威胁都纳入掌控的美好蓝图。
剩下的,只是等待。
武英殿内,陷入了漫长的、令人窒管的沉默。只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轻响。
许久,许久。
朱元璋那沙哑而疲惫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朕……累了。”
他转过身,背对着韩渊,佝偻的身影在烛光下显得异常孤单。
“这些事,你看着办吧。办得干净些,不要……再让朕做噩梦了。”
“臣,遵旨。”
韩渊重重地叩了一个头,额头触及冰冷的金砖,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缓缓地、倒退着,退出了武英殿。
当他再次站直身体,沐浴在深夜冰冷的月光下时,一阵凉风吹来,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只觉得通体舒泰,一股难以言喻的、掌控别人生死的快感,从心底最深处升起,流遍四肢百骸。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边那轮残月,嘴角,勾起了一抹无声的、毒蛇般的微笑。
石惊天,齐司裳……你们这些所谓的英雄好汉,所谓的沙场名将,终究不过是棋子罢了。
而我韩渊,将是那个,陪着陛下,下完这盘棋的人。
他理了理衣冠,转身,大步流星地向着宫外走去。他的背影,坚定而决绝,没有半分犹豫。
他要回到属于他的地方去。
那个充满了铁锈、血腥与哀嚎的、人间地狱。
锦衣卫,诏狱。
好的,我们继续。这是第二章的中部,将聚焦于锦衣卫内部的运作,以及苏未然与罗晋的登场,为您揭开这张权力黑网的一角。
夜色,在金陵城中,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质感。
在秦淮河畔,它是温柔的、暧昧的,是溶了胭脂和酒气的迷梦,是达官贵人、文人才子们醉生梦死的华丽背景。
而在城的另一端,在北镇抚司那片寻常百姓甚至不敢投去一瞥的禁地,夜色则是凝固的、沉重的,仿佛是由全城的恐惧与绝望,用血和泪搅拌而成,再浇筑下来的万丈深渊。
这里,便是大明锦衣卫衙门。
与寻常官署不同,这片占地极广的建筑群,没有悬挂任何彰显威仪的牌匾。它的正门,是一座通体以黑铁包裹的巨大门楼,门前没有鸣冤鼓,只有两尊比寻常石狮大出近乎一倍的、面目狰狞的镇墓兽——獬豸。这传说中能辨善恶、断曲直的神兽,在这里,却仿佛被那无边血气熏染,嘴角咧开的弧度,竟带着一丝嗜血的狞笑。
韩渊的马车,在门前悄无声息地停下。
他甫一踏出车门,早已在门前恭候的数十名锦衣卫校尉,便如同一片被风吹过的稻田,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甲叶摩擦间,只发出一声沉闷的金属嘶鸣。
“恭迎指挥使大人!”
声音压抑而短促,却透着一股发自内心的、深入骨髓的敬畏。
韩渊的脸上,已不见了在武英殿时的那份谦卑与恭顺。他的下颌微微抬起,目光平视,眼神中那份属于权力猎犬的阴鸷与冷酷,再无半分掩饰。他仿佛从一条收起了毒牙的家犬,变回了巡视自己领地的狼王。
“都起来吧。”他淡淡地说道,声音不大,却让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所有人的心上。
他没有走入那灯火通明、处理日常文书的前衙,而是径直穿过一片宽阔的演武场,走向了位于后院深处、一栋毫不起眼的灰色三层小楼。
这栋楼,没有名字。但在锦衣卫内部,它却有一个令人闻之色变的代号——“无生门”。
进了这道门,便是诏狱。
一踏入楼内,光线骤然暗淡,空气中那股混合着潮湿霉味、陈年血腥、以及各种不知名草药的独特气味,便浓得化不开,仿佛有生命一般,争先恐后地钻入人的口鼻,让人胸口发闷,几欲作呕。
两名身形魁梧如铁塔的力士,合力推开一扇厚重的、布满了铜钉的精铁大门,一条深不见底的、用青石砌成的阶梯,便出现在眼前。
韩渊拾级而下。
墙壁上,每隔十步,便嵌着一盏长明灯,豆大的火苗在浑浊的空气中,散发出昏黄而无力的光晕,将他的影子在石壁上拖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