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便让你们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
他仰天,发出了此生最后一声,也是最辉煌的一声怒吼!
“——撼!山!神!拳!!”
随着他这声怒吼,他体内的《撼山拳》内劲,以一种自毁的、决绝的方式,疯狂逆转,倒行逆施,不再向外勃发,而是尽数,向着他自己的心脏,那处人体最脆弱的“神庭”,轰然攻去!
以刚猛无俦之气,逆行攻心!
“轰——!!!”
一股无形的、肉眼可见的气浪,以他的身体为中心,轰然炸开!
这股气浪,并非为了杀敌,而是他全部生命力,在最后一瞬间,最彻底的、最辉煌的绽放!
捆绑在他身上的那数条“缚龙索”,应声寸断!冲在最前方的数十名锦衣卫高手,被这股磅礴的气浪,硬生生地,掀飞了出去,人在半空,便已口喷鲜血,不知死活!
整个卧虎庄,仿佛都为之震颤了一下!
气浪散去。
石惊天,依旧静静地,站立在原地。
他身上的所有伤口,都不再流血。他的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安详的、解脱的微笑。
他依旧保持着双拳紧握的姿势,双目圆睁,怒视着苍穹。仿佛即便是死亡,也无法让他这具英雄的骸骨,有半分的弯曲。
他,站着,死了。
一代豪杰,“撼山神拳”石惊天,就此,陨落。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锦衣卫,都被眼前这壮烈而诡异的一幕,给彻底镇住了。
远处的凌绝,缓缓走下轿子。他看着石惊天那不倒的尸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混杂着欣赏与惋惜的神色。
“以身殉道,以拳殉名……倒也算是一门……死得其所的功夫。”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可惜了,可惜了这身……万中无一的好筋骨。”
韩渊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虽然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但石惊天这最后的、宁死不屈的姿态,却如同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
他心中的那份胜利的快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被冒犯的恼怒。
“废物!一群废物!”他对着周围那些呆若木鸡的手下,歇斯底里地咆哮道,“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杀!把这里,给我夷为平地!鸡!犬!不!留!”
锦衣卫们如梦初醒,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他们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举起屠刀,冲向了庄内那些早已手无寸铁的妇孺与残存的弟子。
一时间,惨叫声、哭喊声、求饶声,再次响彻了整个夜空,将这里,彻底变成了一座阿鼻地狱。
韩渊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
“来人,将石惊天的人头,给本官割下来。明日,悬于金陵北城门之上,示众三日!本官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这就是,与我锦衣卫作对的下场!”
……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忠义堂后方,那间堆满了杂物的书房里,一道瘦削的人影,正从一处被书柜挡住的、早已朽坏的地板下,悄然钻出。
正是“智囊”闻人博。
他浑身是伤,一条胳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已经断了。他的脸上,满是泪水与泥土的混合物。
就在方才,战斗最激烈之时,石惊天将他单独叫到了后堂。他将一本早已泛黄的、手抄的拳谱,以及一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木鹰,塞到了他的怀里。
“闻人,”石惊天当时的声音,异常平静,“这……是《撼山拳》的总纲。这个,是磊儿最喜欢的玩具。我石家的拳法,不能断!我儿子的念想,也不能断!”
“门主!要死一起死!我闻人博,绝不独活!”闻人博当时哭喊道。
“糊涂!”石惊天一巴掌,将他打得眼冒金星,“你不是武夫,你是智囊!你的命,比我的,比我们所有人的,都更值钱!你活着,‘撼山门’的魂,就在!从这地道走,快!去找……去找齐司裳!”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找到他……告诉他……罢了,什么也别说。就告诉他,我石惊天,不后悔。让他……让他忘了我这个兄弟,好好地,替我们,活下去……”
这是石惊天,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闻人博强忍着撕心裂肺的悲痛,顺着那条阴暗潮湿的、不知通向何方的地道,爬了不知多久。当他终于从另一端的出口,一个早已废弃的枯井中爬出时,已是三天后的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他拖着残破的身躯,凭着最后一口气,向着记忆中,那个位于城南的、最不起眼的方向,踉跄而去。
雨,下得很大。
豆大的雨点,疯狂地抽打着静心斋那脆弱的窗纸,发出“噼啪”的声响。
齐司裳端坐于灯下。
他正在抄录的,是《南华真经》的“逍遥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