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苏未然的脑海中,仿佛有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轰然坍塌,碎裂,化为一片虚无的、冰冷的尘埃。
她手中的卷宗,散落一地。
她整个人,都僵在那里,一动不动。那双美丽的、冰冷的眸子里,第一次,失去了所有的焦距,变得空洞,茫然。
她的世界,碎了。
她用十八年的人生,所建立起来的、所有关于“忠诚”、“信仰”、“恩义”的认知,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荒诞的、血腥的、天大的笑话。
她的义父,是她的仇人。
她的信仰,是一场骗局。
她的存在,是一个工具。
她这双手,这双曾为他杀人、为他染血的手,原来,一直都是在为自己的灭门仇人,清除着异己!
她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她以为的“替天行道”,她以为的“为国除害”,原来,都只是在重复着自己家族的悲剧,将更多的、像她父亲一样的无辜之人,送上绝路!
她不是什么“冰刃”。
她也不是什么锦衣卫的精英。
她只是……一个可悲的、可笑的、认贼作父的、助纣为虐的……小丑!
一股前所未有的、极致的恶心与自我厌恶,如同翻江倒海的狂潮,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要呕吐出来。
她想尖叫,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想流泪,眼眶里,却干涩得,流不出一滴泪水。
她体内的真气,在这一刻,彻底失控。那股阴寒的、凌厉的《青鸾诀》真气,在她体内疯狂地、毫无目的地乱窜,如同无数把细小的、锋利的冰刀,切割着她的经脉,她的脏腑。
“噗——”
她再也抑制不住,一口鲜血,猛地,从口中喷出,洒在那散落一地的、记载着她家族血泪的陈旧纸张之上,如同,一朵朵骤然绽放的、绝望的红梅。
“谁?!”
就在此时,楼外,传来一声警惕的、压抑的低喝!
是那些被调开的“哑卫”,回来了!
这声低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竟让苏未然那即将被无边黑暗吞噬的意识,有了一瞬间的清醒。
不!
不能死在这里!
一个冰冷的、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念头,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
我还没有……报仇!
我怎么能,死在这里?!
这个念头,如同一根救命的稻草,被她死死抓住。它瞬间,便压倒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迷茫,所有的自我厌恶。
恨。
滔天的、无边无际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在这一刻,成为了她唯一的、活下去的理由。
她那双失焦的、空洞的眼睛里,重新,凝聚起了光。
那不再是属于“人”的光。
那是一种,比深渊更黑,比寒冰更冷,比毒药更毒的,复仇之光!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运起那早已紊乱的真气,压下喉头再次涌上的腥甜。她那受过千锤百炼的身体,在那股求生与复仇的、最原始的本能驱使下,爆发出惊人的潜力。
她的动作,快得,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
她迅速地,将散落一地的卷宗,一一拾起,按照原来的顺序,一丝不苟地,重新叠好,放入铁盒,盖上盒盖,锁上铜锁。
她甚至,用衣袖的一角,轻轻地,擦去了自己方才喷溅在地面上的,那几点尚未干涸的血迹。
她将一切,都恢复到了,她来之前的模样。
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做完这一切,她身形一晃,再次如鬼魅般,消失在了那如山似海的、黑暗的卷宗森林之中。
她从原路,返回。
穿过那条“生死棋盘”般的回廊。
穿过那扇由“九宫连环锁”守护的圆形闸门。
当她再次,回到那个昏暗的前厅时,那个瞎眼的老太监“陈伴伴”,依旧背对着她,坐在那里。
桌上的那盏油灯,灯油,已快要燃尽。
火苗,在做着最后的、徒劳的挣扎。
“走吧。”
老太监那嘶哑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再次响起。
“永远……别再回来了。”
苏未然的脚步,微微一顿。
她看着那个瘦小的、佝偻的背影,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她什么也没说。
她只是,再次,对着那个背影,无声地,深深地,深深地,一揖。
而后,她头也不回地,钻入了那条通往外界的、肮脏的暗渠。
她爬出了诏狱。
当她重新回到自己那间冰冷的、如同坟墓的房间时,窗外,已然透出了第一缕,鱼肚白的、微弱的晨光。
新的一天,来了。
苏未然走到铜镜前。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
那张脸,依旧是那张绝美的脸。
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