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的对岸,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数十道凶悍的气息,在瞬间被彻底点燃。火把,“轰”的一声,次第亮起,橙黄色的光芒,撕裂了黑暗,也照亮了一张张因常年不见天日而显得过分苍白、却又因嗜血而扭曲狰狞的脸。他们是锦衣卫诏狱最深处的看守,是韩渊手中,最忠实、也最冷酷的屠刀。他们中的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满了不知多少王公大臣、江湖豪侠的鲜血,他们的心,早已被这地狱里的阴风,吹得比脚下的石头更冷,更硬。
而站在他们最前方的,正是北镇抚司百户,罗晋。
他一身合体的飞鱼服,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森然可怖。他脸上,没有半分的惊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物终于踏入陷阱的、病态的狂喜与兴奋。他死死地盯着桥那端,那个在风中衣袂飘飘、独自一人,却仿佛将整个深渊都踩在脚下的身影,嘴角,勾起了一抹残忍至极的冷笑。
“齐司裳!”他的声音,因极度的兴奋而变得有些尖锐,在空旷的石窟中回荡,激起阵阵回音,“你这反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本官,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
他身后,数十名锦衣卫精锐,早已结成了数个三才刀阵,蓄势待发。更有十数名弓弩手,迅速占领了后方的高处,手中那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破甲箭,已对准了桥上那个孤独的身影。这奈何栈,宽不过三尺,长达数十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反过来看,一旦踏上,便再无闪转腾挪的余地,乃是一条名副其实的死路。
罗晋要的,不仅仅是杀死齐司裳。他要的,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用一场最酣畅淋漓的、围剿式的胜利,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来洗刷之前所有的不甘与嫉妒。他要让所有人都看看,那个所谓的“大明军中第一高手”,在他罗晋的面前,也不过是一只,可以被随意戏耍、然后碾死的,笼中之鸟。
“放箭!”他猛地一挥手,下达了第一道命令。
他并不指望这些寻常的箭矢能伤到齐司裳,他要的,是封死对方所有的退路,是将他,逼上这座为他精心准备的、死亡的舞台。
“咻咻咻——!”
数十支破甲重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锐呼啸,如同一片乌黑的死亡蜂群,划破了深渊上空那浑浊的空气,向着齐司裳,暴射而去!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箭雨,齐司裳的脸上,没有半分动容。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呼啸而来的箭矢一眼。他只是,将体内的《混元一炁功》,微微一催。
一股无形的、肉眼难以察觉的气流,以他的身体为中心,缓缓地,向四周盘旋开去。那并非是坚不可摧的护体气墙,而是一种,更为精妙、更为高深的,对“势”的掌控。他仿佛,在自己周身三尺之内,创造出了一个属于他自己的、独立的气场。那呼啸而来的箭矢,在射入这个“领域”的瞬间,便如同陷入了一片看不见的、粘稠的、充满了无数细小漩涡的流沙之中。箭身上那股一往无前的凌厉之势,被这股奇异的气场,层层卸去,消弭于无形。
于是,一幕让对岸所有锦衣卫都为之骇然的景象,发生了。那数十支足以洞穿铁甲的重箭,在即将触及齐司裳身体的刹那,竟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道,又或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弄了一下,纷纷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毫厘之差的角度,擦着他的衣角,斜斜地飞了过去,“咄咄咄”地,尽数钉在了他身后的石壁之上,竟无一箭,能真正伤到他。
齐司裳没有停顿,他迈步,踏上了那条湿滑的、通往死亡的石桥。他的步伐不快,却异常沉稳,每一步落下,都仿佛与这深渊的脉搏,达成了某种奇异的共鸣。
“结阵!杀!”罗晋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嘶吼着,挥下了手中的佩刀。
最前方的三组、九名锦衣卫精锐,立刻怒吼一声,向着齐司裳,猛扑过来。他们手中,并非寻常的绣春刀,而是专门为了在这种狭窄地势下作战而设计的“勾魂索”与“分水刺”。三条漆黑的铁索,如同三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从上、中、下三路,封死了齐司裳所有的前进空间。而另外六名手持分水刺的校尉,则紧随其后,身形如狸猫般,紧贴着地面,只待齐司裳被铁索缠住的瞬间,便要发动致命的一击。
这配合,不可谓不精妙,不可谓不狠毒。
然而,他们面对的,是齐司裳。
只见齐司裳的身影,在铁索及体的瞬间,微微一晃,竟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淡淡的、几近透明的残影。他的真身,却已如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以一种违反了物理常理的姿态,向左侧,横移了半尺。这半尺的距离,恰好是铁索与深渊之间的,那道唯一的,生机。
三条铁索,顿时落空,重重地,抽打在空处,发出“呼呼”的破空之声。而那三名掷出铁索的锦衣卫,因用力过猛,门户大开。
齐司裳没有出剑,他甚至,没有去看他们一眼。他只是,在与他们擦身而过的一刹那,衣袖,轻轻一拂。
那看似轻柔的动作,却蕴含着一股螺旋透骨的阴劲,悄无声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