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雷声砸在石碾上,震得阿尘耳膜生疼。他发现自己正趴在一堆滚烫的瓦砾上,左手按到块黏糊糊的东西,抬手一看,竟是半片染血的袈裟。不远处的老槐树断裂处还在冒烟,树洞里传来楚风压抑的呜咽。
“别动。”了尘和尚的声音像被水泡过的棉絮。阿尘转头时,看见老和尚正用断指掐着自己的人中,黑袍人的雷剑在他胸口烧出个焦黑的窟窿,黑气已爬满左胸,只剩下心口最后一点皮肉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雨点子突然变重,砸在脸上生疼。阿尘这才发现自己怀里还揣着那半块玉米饼,已经被血水浸透了。他想起瞎眼婆婆说过,血沾了干粮,就是要背人命的。
“那妖人……是凌霄仙宗的?”阿尘的牙齿在打颤。他忘不了黑袍人剑柄上的云纹,和村口货郎贩卖的凌霄仙宗护身符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了尘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在雨里绽开一朵朵小血花。“九霄神雷引……只有天剑峰的亲传弟子才学得会。”老和尚的指甲深深抠进泥土,“二十年前……梵音寺那场大火……也是这个招式。”
阿尘愣住了。村里老人说过,二十年前苍澜江一夜之间变成血水,上游漂下来的尸体里,有不少穿着和老和尚相似的袈裟。
“把这个吃了。”了尘摸出个黑陶小瓶,倒出粒琥珀色的药丸。药香刚散开,楚风突然从树洞里爬出来,眉心的朱砂痣已变成暗红色,“他是……天剑峰的凌虚?我爹账本上记过这个名字,三年前买过三十斤凝露草。”
药丸在阿尘掌心发烫。他看见老和尚突然抓住楚风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在男孩脉门上搭了片刻,眼窝突然亮起骇人的光:“先天剑骨……难怪他们要抓你……”
雨幕里突然传来衣袂破风的声音。了尘脸色骤变,抓起两个孩子塞进树洞,自己则背对着洞口坐下,玄铁念珠仅剩的线绳在掌心绷得笔直。“记住,不管听到什么都别出来。”老和尚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尤其是凌霄仙宗的人问起,就说什么都没看见。”
阿尘在树洞里死死捂住楚风的嘴。他看见三个白衣人踩着雷光落在废墟上,为首那人腰间悬着块玉佩,正是货郎说过的凌霄仙宗长老信物。“了尘大师,别来无恙?”玉佩在雷光里泛着冷光,“把镇魂珠交出来,宗主或许会饶梵音寺剩下的弟子一命。”
了尘的笑声在雨里发颤:“当年你们屠我梵音寺三百弟子时,怎么没想过饶命?”他突然扯断念珠线,最后那颗暗紫色的珠子在掌心旋转起来,“想要镇魂珠?那就用凌虚的命来换!”
紫珠炸开的瞬间,阿尘看见无数黑影从珠子里涌出来,每个影子都长着和老和尚一样的脸。白衣人的惨叫被雷声吞没时,树洞外突然燃起青蓝色的火焰,了尘的声音混在火声里传来,竟像是在念什么口诀: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楚风突然剧烈挣扎起来。阿尘低头一看,男孩的指甲正在变长,指缝里渗出淡金色的血——那是凌霄仙宗典籍里记载的“剑骨觉醒”征兆。
不知过了多久,火灭了。阿尘爬出来时,只看见老和尚盘膝坐在一片焦土中央,胸口的窟窿里插着半块断裂的雷剑,手里还捏着那枚暗紫色的珠子。楚风跪在旁边,正用手指去抠老和尚紧握的拳头。
“别碰!”阿尘抓住他的手腕,却发现男孩的掌心多了道剑形的伤疤。
了尘突然睁开眼睛,眼珠浑浊得像蒙了层血。他一把抓住阿尘的手,将紫珠塞进男孩掌心,“佛道……本是同源……让他们看看……门户之见……有多可笑……”
玄奥的口诀突然钻进阿尘脑子里,不是用耳朵听,而是直接印在识海里。每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浑身发抖。他看见老和尚的嘴唇在动,说的却是和口诀完全不同的话:“去凌霄仙宗……学他们的剑法……把这个……扔进归墟海……”
紫珠在掌心突然变得滚烫,阿尘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手臂钻进心脏,像条小蛇在血管里游走。他想张口问什么,却被老和尚突然按住头顶,一股清凉的气流顺着百会穴灌进来,将那些乱窜的热流压进丹田深处。
“师傅……”阿尘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叫这个称呼,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
了尘的笑容在雷光里渐渐模糊。“三叩首……便是师徒……”老和尚的手缓缓垂落,最后落在阿尘的后心,“活下去……替我看看……佛道合一……能不能……”
最后一个字消散在雷声里。阿尘看见老和尚的身体突然变得透明,化作无数光点融入雨幕,只有那串玄铁念珠的碎片还留在泥土里,泛着微弱的青光。
楚风突然指向东方。天边已露出鱼肚白,二十几个白衣人正踩着剑光飞来,为首那人腰间的玉佩在晨光里亮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