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卿顺着霓裳娘子的线,挖出癸巳血案,挖出安禄山,更挖出他们之间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和倾轧!他要将侯砚卿踢出局,将案子捂死!
侯砚卿跪在冰冷的石地上,低垂着头。圣旨尖利的声音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耳膜。他能感受到身后同僚投来的惊愕、同情、甚至幸灾乐祸的目光。他能想象杨国忠此刻在右相府中得意的冷笑。更能感受到,贴身收藏的那几张焦黄乐谱,正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胸膛!
癸巳血案的真相!安禄山甲子血洗的密谋!十年前那场毒杀太子的惊天阴谋!这一切,都在这封停职圣旨落下的瞬间,被强行按进了更深的黑暗!
高平宣旨完毕,合上圣旨,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伏在地的侯砚卿,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弧度:“侯侍郎,哦不,现在是侯大人了,接旨吧?案卷、人犯、还有…您查到的所有‘证物’,这就…移交吧?”
侯砚卿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被罢黜的愤怒或惶恐,平静得如同一泓深潭。他伸出手,稳稳地接过了那卷沉重的黄绫圣旨。
“臣,侯砚卿,领旨。谢恩。”声音平稳,不起波澜。
他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高平那张阴鸷的脸,扫过堂内神色各异的同僚,最后,落在了正堂之外。
长安城的夜空,不知何时已阴云密布,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没有星光,没有月色,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浓黑。
停职?勘问?
侯砚卿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锋利。
他握着圣旨,指节微微泛白。贴身处,那几张乐谱残页的棱角,隔着衣料,清晰地硌在他的心口。癸巳年的血,曲江池的火,麟德殿的毒烟,安禄山的狼顾…一幅幅画面在脑海中翻滚。
移交?封存?想捂盖子?
他侯砚卿手里的东西,岂是区区一道圣旨、一个杨国忠就能捂得住的?
风暴,才刚刚开始。而他,已被推到了这风暴的最前沿。盛唐的夜幕下,惊雷已在云层深处酝酿,只待撕裂这虚假的宁静。他转身,绯色的身影在压抑的正堂灯火下,拖出一道沉默而决绝的长影,一步步,走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