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着东珠的护甲叩在青瓷盏上,“倒是我听说,九阙近日苦读至三更,如此用功,侯爷可要赏他方松烟墨?”
凌姨娘闻言一愕,忙劝阻道:“夫人折煞他了!”
她慌忙起身行礼,满头珠翠叮当作响,“那孽障连给世子提鞋都不配,昨儿还背不出《盐铁论》,气得妾身罚他跪了半宿祠堂。”
长庆侯突然睁眼,茶盏重重撂在案上。
香炉震得溅出几点香灰,正落在凌姨娘新裁的遍地金马面裙上。
“闹够了就坐下。”他睨着凌姨娘发间乱颤的翡翠步摇,“安儿要承爵位,九阙求个功名也算出路。”
凌姨娘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些年她往傅九阙饭食里掺寒食散,在他书箱藏春宫图,连授业师傅都是她特意找的庸才。偏这野种竟能绕过层层陷阱,硬生生在秋闱考了个廪生!
气死了!
她正盘算着今夜要在熏香里添多少曼陀罗,忽见门帘晃动。
晨光裹着海棠红织金裙裾漫进来,新妇眉间的花钿映得满室生辉。
“儿媳来迟了。”孟玉蝉盈盈下拜,鬓边累丝金凤压在青砖上。
她目光扫过凌姨娘裙摆的香灰,唇角勾起转瞬即逝的弧度。
侯夫人还没开口,凌姨娘就瞪着她质问道:“九阙人呢?”直指孟玉蝉眉心,“大喜的日子就敢冷落新妇,传出去当我们侯府是窑子不成?”
满屋目光霎时扫过来。
二房夫人捏着帕子掩住冷笑,长庆侯指节叩击案几的声响越来越急。
孟玉蝉诧异地睁圆杏眼:“寅时三刻不是姨娘差章嬷嬷唤走夫君的么?说是西跨院有急事要找他?”她突然掩唇,扑通跪倒在地,“是儿媳糊涂!许是听岔了?”
苏氏手中茶盏荡出涟漪。
她分明记得昨夜西跨院当值的是自己房里的康嬷嬷,凌姨娘的手何时伸得这样长了?
“章嬷嬷现下正在浆洗房晾被褥呢。”孟玉蝉突然抬头,眼底水光潋滟,“要不请她来问问?”
凌姨娘后颈瞬间沁出冷汗。
她今晨确实遣章嬷嬷去传话,目的是故意支走傅九阙,用的却是“侯爷传召”的名头。
若真对质起来,岂不露了馅?
苏氏漫不经心摆弄着翡翠护甲,眼皮都懒得抬:“罢了,许是章嬷嬷传岔了话。”
她朝捧着茶盘的丫鬟抬了抬下巴,“既是你夫君不在,这茶你自个儿敬了罢。”
孟玉蝉低眉顺眼应了声,捧着青瓷茶盏挨个敬茶。
滚烫杯壁烙得指尖发红,她仍稳稳端着,直到给凌姨娘奉茶时,对方突然缩手——茶盏“哐当”砸在地上,碎瓷溅上绣鞋。
“哎哟!”凌姨娘捏着帕子掩唇,“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连盏茶都端不稳。”
满堂寂静中,孟玉蝉默默蹲身收拾碎片。
区区一个姨娘也敢对我耍下马威?且等着瞧!
葱白手指刚触到瓷片,忽被傅长安握住:“仔细扎手。”
这位世子爷的拇指在她掌心暧昧地摩挲,面上挂着淫笑:“弟妹这般玉手,合该养在锦绣堆里。”
“世子请自重!”孟玉蝉猛地甩开手,胃里一阵翻涌。
手脏了,得洗个二十遍!
“长安!”苏氏瞪了他一眼。
“嘿嘿,开个玩笑!”傅长安这才嬉皮笑脸地坐回原位。
凌姨娘见状嗤笑:“孟府真是会算计,都上花轿了还偷偷换人!若非侯爷仁厚,你们全家早该下大狱了!”一只手直指着孟玉蝉鼻尖,“真当侯府是收破烂的?”
孟玉蝉缓缓抬头,杏眸蒙着水雾:“圣旨赐婚孟家嫡女,玉蝉确是嫡出。何错只有?”
她转向苏氏盈盈下拜,“若母亲要立规矩,玉蝉甘愿领罚,何苦让姨娘让姨娘越过您来挑错…”话到此处,哽咽难言。
“你!”凌姨娘帕子绞成麻花。
这小贱人竟暗指她越俎代庖!
眼见苏氏眉头微蹙,她慌忙转向长庆侯:“侯爷您瞧,妾身不过说句实话,她就给妾身乱扣罪名!侯爷今后替世子甄选良配之际,务必要细致审慎,绝不可让那些出身低微、毫无规矩的女人贻害了世子一生!”
“姨娘待世子真是上心。”孟玉蝉忽然轻声道,“我与夫君新婚燕尔,您就急着给世子相看正妻。”她歪头露出天真神色,“不知情的,还当大哥是您亲骨肉呢。”
“啪!”苏氏手中佛珠突然断裂,檀木珠子滚了满地。
她死死盯着凌姨娘——晨起请安时,这贱人确实句句不离长安。
说长安畏寒要添衣,长安畏苦要换药,连长安昨夜多饮半杯酒都知晓!
凌姨娘脸色煞白,满脸惶恐地怒吼:“血口喷人!世子金枝玉叶岂容你攀诬!”她踉跄着扑向长庆侯,“侯爷明鉴,妾身伺候您二十年,自然是把世子当作亲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