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昨日睡得可好?"淳于越皱眉看着扶苏眼下的青黑。
扶苏端正行礼:"学生无恙,请太傅授课。"
淳于越点点头,开始照本宣科:"今日讲《周礼·天官冢宰》篇。'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
枯燥的诵经声在学宫内回荡。扶苏跪坐在席上,只觉得那些晦涩的字句像无数小虫在耳边嗡嗡作响。他的思绪不自觉地飘回昨日蓝田县衙——方铭随手转动的水车模型,工坊里叮当作响的打铁声,还有那卷记载着普通百姓生活的户籍册
"公子!"淳于越突然提高的声音将扶苏惊醒,"请复述方才所讲'九贡'之制。"
扶苏慌忙起身,额头渗出细汗:"回太傅,九贡是是"
窗外一只麻雀扑棱棱飞过,扶苏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那道自由的身影。直到淳于越重重地咳嗽一声,他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背了几句。
"公子今日心神不宁啊。"淳于越失望地摇头,"可是身体不适?"
扶苏羞愧地低头:"学生知错。"
接下来的课程更加难熬。淳于越要求他们反复抄写《周礼》中的段落,每个字都必须工整无误。扶苏握着毛笔的手渐渐发酸,却不敢有丝毫懈怠。当正午的钟声终于响起时,他的后背已经汗湿了一片。
"今日就到这里。"淳于越收起竹简,"公子可还有疑问?"
扶苏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学生确有一问。敢问太傅,什么样的帝国才算强大?"
淳于越捋须的动作一顿,显然没料到会有此问:"《左传》有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自然是礼乐完备,武备强盛。"
"那维持帝国强大的根本又是什么?"扶苏追问道,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自然是礼制法度!"淳于越不假思索,"《论语》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扶苏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道:"可是太傅,方少师说的与您不太一样。他说"少年公子斟酌着词句,"说帝国的强大在于百姓能否吃饱穿暖,还说要靠'科技'进步"
"荒谬!"淳于越突然拍案而起,花白的胡须气得直颤,"堂堂太子少师,竟教这等离经叛道之言!"
扶苏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惊得后退半步,但还是坚持道:"可少师举了曲辕犁的例子,说能让粮食增产三成"
"住口!"淳于越厉声打断,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竹简,"《礼记》明言:'奇技淫巧,君子不器'。这些工匠之术,如何能与圣人之道相提并论?"
学宫内的其他弟子都屏息低头,大气不敢出。淳于越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情绪:"公子莫要被这些旁门左道迷惑。治国安邦之法,尽在《诗》《书》《礼》《乐》之中。当年孔子周游列国,靠的是仁义道德,而非什么'科技'!"
扶苏低下头,却仍小声辩解:"但少师说,商鞅变法"
"商鞅?"淳于越冷笑一声,"刻薄寡恩之徒,终遭车裂之祸!公子难道要学他?"
见扶苏沉默不语,淳于越语气稍缓:"公子天资聪颖,切莫被这些异端邪说耽误了。明日老臣会亲自向陛下进言,这等误人子弟的学说,不该教授储君。"
离开学宫时,扶苏的脚步异常沉重。秋风卷着落叶在他脚边打转,就像他此刻纷乱的思绪。
到了约定的日子,扶苏换上一身粗布衣衫,悄悄乘着普通马车来到蓝田。推开县衙书房的门时,他看到方铭正蹲在地上摆弄一个奇怪的木制器械,衣袖挽到手肘,脸上还沾着一点木屑。
"少师"扶苏犹豫地开口,"昨日学生将您的观点告知淳于太傅,他"
方铭头也不抬,手里的刻刀继续在木头上雕琢:"他是不是说这些都是奇技淫巧?说治国之道全在儒家经典里?"
扶苏惊讶地睁大眼睛:"少师如何得知?&q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