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那是夜色最为深沉的时刻,整个夜空犹如被一块厚重的黑幕所笼罩,伸手不见五指,就在这样的黑暗之中,一盏盏马灯陆陆续续地从四面八方缓缓飘过来。直到临近了,才能勉强看清楚来的人均身裹着厚大的棉袍。那些棉袍脏污不堪,上面布满了层层的污渍和尘土,已经完全看不出其原来的颜色。他们头上戴着大大的棉帽子,棉帽子之下,两只眼睛呆滞无神,近似死鱼眼一般。赶马车的和赶驴车的,都是相互结伴而行。坐在车上的人也是成群,彼此结伴的。而这个时间段的这些人,他们所前往的竟然是同一个地方,那是距离始临桂县城足足三十华里以外的农贸果蔬市场,当地人称呼其为“鬼市”。这“鬼市”就像一个神秘的漩涡,将四面八方的人们无声地吸引而来。它又如同一座隐匿在黑暗中的迷宫,充满了未知和神秘。市场里人影憧憧,摊位错落,仿佛是黑暗中闪烁的点点繁星,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息。
也许是来得早了些,这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人,一个个在鬼市的每一个角落看似漫无目的地晃悠着。鬼市就像一个巨大的混沌漩涡,将人们无情地卷入其中。只是在不经意间,那近似死鱼的眼睛偶尔会如同划过漆黑夜空的璀璨流星一般,闪过一缕晶亮。然而,这缕晶亮却如同昙花一现,会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都未曾出现过。鬼市中的人们,有的缩着脖子,双手拢在袖子里,在摊位之间停停走走,像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落叶,飘忽不定。还有的人弓着腰,凑近摊位,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货物,如同在黑暗中摸索着希望之光的盲人。穿着破旧棉袄的中年男子,脚步匆匆,眼神慌乱地四处张望,仿佛一只受惊的野兔,时刻准备逃离危险。满脸皱纹的老太太,颤巍巍地伸出干枯的手指,拿起一个小物件,仔细端详片刻后,又轻轻放下,像一片凋零的秋叶,无奈又失落。
一只马灯高悬在档口门前那根粗壮的大柱子上,柱子周围弥漫着朦胧的雾气,仿佛给柱子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柱子旁边的杂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天空中乌云密布,沉甸甸地压下来,似乎随时都会有一场倾盆大雨。寒风呼啸着,如尖锐的哨音,吹得人肌肤生疼。随着阵阵寒风不停地摆动着的马灯,仿佛是一个孤独的舞者在黑暗中凌乱地舞动。古木雕刻而成的“桃三姐果蔬行”的招牌在这夜色之中忽隐忽现,给整个场景增添了几分神秘而诡异的氛围。档口进门处的大桌子上趴着老板娘,枣红缎面的被子盖住了她肩膀以下的身子。一只手被她的脸庞压住,那乌黑的头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遮盖住了她的整个面容。只剩一只手臂露在外面,裹着紫红金丝缎子,偏又在这只粗壮的手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金戒指,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光。若走近些,还能隐隐听见女人那如闷雷般打呼噜的声音。
档口是两扇由竹子精心编制而成的大门,常年就那样用绳子系在左右两边的竹篱笆隔栏上。后面的竹篱笆隔栏上,简直是一片混乱,乱七八糟地挂了十来条九成新却又裸露出棉花的破棉絮子。沿边边的角落,还摞起了三、五条破棉絮子,而就在这堆破棉絮子的地板上躺着或缩着个人。说是人吧,只是凭以往的经验来判断,因为这些侧身躺着的,抱腿缩着的,都是用破棉絮子连头带脑严严实实地裹得露不出半根毛发。看着这一个个的模样,大体也就能知道是个人罢了,若不仔细瞧来,还真是难以分辨。仔细瞧来还真是有趣,这偌大的档口里,除去这满地的破棉絮子就没有其他物品,初入行的人肯定会琢磨这果蔬行究竟是卖果品还是卖蔬菜?
类似王三姐、李小妹、张二姐的商行牌子在整个鬼市里都是一样的格局。这些牌子或高或低、或新或旧地悬挂在各个档口前,有的字迹清晰醒目,有的则模糊斑驳,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王三姐的牌子用一块旧木板制成,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却带着一种质朴的气息。档口前人们的交谈声此起彼伏,“便宜点,这价钱太高啦!”“不能再低了,我这也是小本生意。”李小妹的牌子则是一块雕花的木板,虽然精美,但也难掩其历经风雨的痕迹。此处传来货物搬动的碰撞声,“哐当哐当”,夹杂着小贩的吆喝,“新鲜的货物,快来看看哟!”张二姐的牌子较为简陋,只是一块破布上用炭笔写着名字,随风飘动时,那名字也变得扭曲起来。档口内时不时传出算盘珠子的“噼里啪啦”声,以及账本翻动的“哗啦哗啦”声。这些商行牌子就像是鬼市的独特标识,指引着人们在这混乱又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