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传来刁斗声,梁峥望着跳动的烛火,突然明白母亲塞给他铁牌时,眼神里藏着的不光是牵挂。
雁门关的雪,比梁峥记忆里任何时候都大。
他伏在墨影背上,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霜花。铁骑营的三百弟兄呈楔形排布,玄色披风上落的雪已经厚得能攥成团。
“记住了,等会儿听我号角行事。”魏虎的声音透过风雪传来,他的虎头枪斜指地面,枪缨上的红绸结了层冰壳。
梁峥舔了舔冻裂的嘴唇,目光越过城墙垛口。关外的雪原上,黑压压的匈奴骑兵像潮水般涌来,他们的皮帽上插着鹰羽,在风雪中忽明忽暗。
“放箭!”
城楼上的梆子声刚落,箭雨就织成道黑网。匈奴人前仆后继地冲上来,云梯撞在城砖上发出闷响,像巨兽在磨牙。
魏虎突然举起长枪:“铁骑营,随我杀!”
吊桥轰然放下的瞬间,梁峥感觉墨影的肌肉在颤抖。他伏低身子,马槊平端胸前,冷风灌进甲胄缝隙,冻得肋骨生疼。
两军相接的刹那,梁峥听见骨头碎裂的脆响。他的马槊刺穿第一个匈奴兵的胸膛时,对方的血溅在他脸上,滚烫得像要把冻疮都烫化。墨影长嘶着人立,前蹄踏碎了另一个骑士的头颅。
“左翼!”魏虎的怒吼撕破战团。梁峥转头时,正看见十几个匈奴骑兵绕到侧面,为首那人的弯刀上镶着绿松石——和去年在破窑外见到的一模一样。
“墨影,冲!”
梁峥猛地转向,马槊横扫出去。三个匈奴兵应声落马,他借着冲力俯身,左手抓住一个骑士的脚腕,硬生生将人从马上拽下来。那人的弯刀划过他的护肩,火星溅在雪地上。
当梁峥的马槊刺穿那镶玉弯刀的主人时,他突然认出对方靴筒上绣的狼头——王二麻子说过,那是匈奴左贤王的标记。
厮杀持续到黄昏,雪地里的血冻成了暗红色。梁峥靠在墨影身上喘气,甲胄上的冰碴随着呼吸簌簌掉落。魏虎拄着枪走过来,战袍下摆已经被血浸透。
“小子,看见没?”老将指着关外堆积的尸山,“这就是你爹当年守的地方。”
梁峥望着夕阳下泛着冷光的雁门关,突然觉得怀里的铁牌烫得惊人。墨影用头蹭着他的胳膊,马鼻里喷出的热气在他手背上凝成水珠。
清点战果时,梁峥缴获的左贤王令牌被送到中军帐。魏虎当着所有将官的面,把自己的虎头令牌扔给他:“从今天起,你就是铁骑营的什长。”
当晚,梁峥把两块令牌并排放在帐内。月光透过帐篷缝隙照进来,铁牌上的锈迹在阴影里像游动的蛇。他想起母亲站在破窑前的样子,突然很想知道,此刻家乡的雪是不是也下得这么大。
春风刚吹绿雁门关的草坡,朝廷的信使就到了。
梁峥站在魏虎身后,看着那黄门太监尖着嗓子宣读圣旨。绢帛上的字他认不全,但“回京领赏”四个字听得真切。
“将军,这怕是鸿门宴。”梁峥低声说。最近总有些风言风语,说魏虎在北境拥兵自重,连粮草都敢克扣。
魏虎捻着胡须笑:“老夫戎马四十年,还怕了几个文官?”他转身拍梁峥的肩膀,“你带着铁骑营继续守关,我去去就回。”
梁峥望着信使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山道,心里像塞了团乱麻。墨影突然焦躁地刨着蹄子,它很少这样不安。
半个月后,消息传回来——魏虎刚进城门就被拿下,罪名是私通匈奴。
梁峥把自己关在帐里,对着那两块令牌坐了三天。老兵们在帐外议论纷纷,有人说要闯京城救人,有人说该赶紧投降朝廷。
第四天清晨,梁峥走出帐篷时,眼睛里布满血丝。“备马,”他翻身上墨影,“跟我去趟斥候营。”
斥候营的赵瞎子是魏虎的旧部,瞎了只眼却能在夜里视物。听完梁峥的来意,老头摸出个油布包:“将军早料到有这一天,让我把这个给你。”
包里是幅地图,标注着条隐秘的山道,终点是京城外的废弃粮仓。旁边压着张字条,魏虎遒劲的笔迹写着:“若我不归,速带弟兄们南下,找镇南王。”
当天夜里,梁峥集合铁骑营。三百弟兄站在校场上,甲胄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愿意跟我走的,”梁峥举起虎头令牌,“现在就拔营。想留下的,我绝不强求。”
回应他的是整齐的拔刀声。队正老周啐了口唾沫:“将军待咱们不薄,他儿子就是咱们的头!”墨影突然长嘶,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
他们沿着魏虎标注的山道南下,避开了三波朝廷派来的“接管”队伍。梁峥白天睡觉,夜里行军,胡子长得能遮住半张脸。路过一处山泉时,他看见水里自己的倒影,差点认不出那个眼窝深陷的人。
离京城还有百里时,赵瞎子派来的人追上他们。“魏将军……昨天在天牢里没了。”那人带来的酒葫芦摔在地上,酒香混着泥土味漫开来。
梁峥猛地攥紧缰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