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急报。”内侍监总管李德全的尖嗓划破沉寂,他捧着鎏金托盘的手微微颤抖,托盘上的八百里加急奏章边缘已被驿马的汗水浸透,洇出深色的水痕,宛如一朵正在枯萎的墨花,“柔然铁骑昨夜踏破黑云城,守将……守将战死殉国。”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顿时掀起一阵骚动。户部尚书周衍之的朝珠猛地撞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如同玉石俱焚的预兆。他素来以沉稳著称,此刻却猛地抬头,苍髯剧烈抖动:“陛下,国库已空!去年冬河工溃堤,三百万灾民尚在关外喝粥,若再动兵戈……”
“周大人是要我大乾割地赔款吗?”镇国大将军萧策的虎符重重拍在腰间,甲叶相击的脆响中带着凛冽的杀气,“黑云城乃北境咽喉,丢了那里,柔然铁蹄三日便能饮马黄河!某愿提三万玄甲军北上,定要将蛮夷首级悬于国门!”
两派争执不休,金銮殿的空气仿佛被压缩成一块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年仅十六的新帝萧衍攥着龙椅扶手的指节泛白,他登基不过三月,面对这剑拔弩张的局势,眼中满是迷茫与无措。御座之侧的珠帘忽然晃动,一道月白身影缓步走出,玄端上绣着的北斗七星在晨光中流转,仿佛将整个星空披在了身上。
“陛下,”国师沈酌清抬手拂过案上的青铜酒樽,那樽中残酒映出他鬓边新添的霜白,“臣有一诗,愿与诸位共赏。”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国难当头,这位素来深居简出的国师竟要在朝堂之上吟诗作赋?周衍之刚要驳斥,却见沈酌清已提起紫毫笔,内侍早已铺好三丈素绢。老国师执笔的手稳如磐石,手腕翻转间,墨汁如奔涌的江河倾泻而下: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第一个字落时,殿外恰有洪流撞击城郭的轰鸣传来,仿佛千军万马奔腾而至。萧策猛地抬头,恍惚间竟看见二十年前随先帝征战时,黄河冰裂的壮阔景象——那碎裂的冰层如同巨兽的獠牙,在朝阳下折射出刺目的金光,映照着无数将士冲锋陷阵的身影。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笔锋陡然转急,墨迹在绢上拖出细长的飞白,宛如时光在纸上留下的痕迹。周衍之望着那“雪”字,忽然想起昨夜在灯下核算账册时,鬓角飘落的第一缕白发。那时他还自嘲是操劳过度,此刻才惊觉,原来岁月早已在不经意间刻下了沧桑的印记。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沈酌清的袍袖扫过案几,案上的青铜酒樽应声翻倒,残酒泼在绢上,晕开一片深色的云翳。有年轻翰林忍不住低呼,却见老国师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这朝堂的重重迷雾,直抵人心最深处。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写到“必有用”三字时,笔锋骤然加重,墨色深如夜空。萧策腰间的佩剑竟嗡嗡作响,仿佛在回应这掷地有声的誓言。他想起自己少年时被诬陷通敌,在天牢中受尽折磨,却始终坚信终有一日能重披战袍,为国效力。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绢上的墨迹忽然变得奔放不羁,宛如一群脱缰的野马在草原上肆意驰骋。光禄寺卿猛地拍了下大腿,想起库房中还封存着先帝赐的西域葡萄酒,那酒浆殷红如血,封存着王朝昔日的荣光。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沈酌清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古琴的最高音骤然响起。他的袖口翻飞,带起一阵清风,吹得殿中烛火剧烈摇晃,将众人的影子投在金砖上,忽明忽暗,宛如一场盛大的皮影戏。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此时,忽有雁阵从殿顶掠过,鸣声清亮,仿佛在应和这激昂的诗句。周衍之的手指不自觉地在案几上敲击,算珠般的指节竟打出了韵律,仿佛在为这千古绝唱伴奏。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墨迹陡然变得潦草,仿佛书写者已沉醉在自己的豪情之中。有老臣想起年轻时的诗会,那时他们也曾通宵达旦,饮酒作赋,不知东方之既白。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笔锋一转,墨色变得沉郁,仿佛在诉说着千年的孤独。萧策的目光落在殿外那株历经沧桑的古柏上,想起那些战死沙场的弟兄,他们的名字或许不会载入史册,但他们的英魂永远守护着这片土地。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绢上的字迹忽然变得飘逸,宛如仙人在云端漫步。李德全偷偷抬眼,看见老国师的鬓角在晨光中泛着银光,宛如落满了星辰。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沈酌清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戏谑,仿佛在嘲笑那些被名利束缚的世人。周衍之忽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