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之中,檀香袅袅。萧衍屏退左右,只留林夏对坐。案上摊开着南齐的舆地图,山川河流以青绿勾勒,州郡边界则用朱笔标注,却处处透着混乱——有的州境跨越大江,有的郡治寄于他县,更有宗室诸王的食邑穿插其间,如同一幅被揉皱的锦缎。
“季礼先说‘承绪’。”萧衍指着地图旁堆叠的礼器图谱,“南齐自萧鸾弑君夺位后,宗庙祭祀多有僭越,连太祖高皇帝的神主都曾被迁出太庙。百姓见宗室如此,便也轻慢礼法,父子相弃、兄弟相残者,郡县狱讼中十占其三。”
林夏取过一卷《礼记》,翻开其中《王制》篇:“陛下所言极是。礼者,天地之序也;乐者,天地之和也。南齐之失,正在于‘序乱而和失’。臣以为,‘承绪’当从三事入手:一正宗庙,二定服制,三兴太学。”
“南齐太庙之中,萧道成以下七帝神主,多有非嫡长继位者,昭穆次序早已混乱。”林夏指着图谱上的太庙布局,“陛下既承正统,当依《周礼》‘天子七庙’之制,追尊先祖,厘定昭穆。”
他建议:以萧衍祖父萧道赐为始封君,立为太祖庙;父亲萧顺之追尊为文帝,入昭位;南齐诸帝中,仅保留萧道成(齐高帝)神主于别庙,其余皆迁出,以示“继统不继嗣”——既承认南朝一脉相承的正统性,又与南齐的乱政划清界限。
“如此,天下人便知,陛下非篡逆之辈,而是承华夏正统、拨乱反正之人。”林夏道。萧衍抚掌:“此策甚善。昨日有齐室旧臣暗议,谓朕‘鸠占鹊巢’,若依此制,宗庙既定,舆论自平。”
南齐后期,世风奢靡,贵族子弟皆着胡服、佩鲜卑环,甚至以披发左衽为时尚。林夏对此深恶痛绝:“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服饰者,非独蔽体,乃尊卑之表、华夷之辨也。”
他奏请萧衍下诏:“复汉魏衣冠,禁胡服胡饰。”规定:天子着十二章纹衮服,诸侯九章,卿大夫七章;士庶则以布帛颜色分等级,农穿青、工穿皂、商穿白。婚丧嫁娶皆依《仪礼》,禁止奢靡攀比。
“臣闻吴兴太守沈约家有织成地毯,饰以金线,长十丈,可铺满堂宇。”林夏举例,“当令有司查抄,焚于市中,以儆效尤。”萧衍颔首:“明日便命御史台查办。朕要让天下人看看,何为‘华夏之仪’。”
“礼法虽定,若百姓不知其义,终难长久。”林夏进一步建议,“南齐太学荒废多年,博士多为俗吏,经书传抄错漏百出。当重修太学,置五经博士,召天下名儒讲学。”
他举荐大儒贺瑒、崔灵恩主持太学,规定生员需研习《诗》《书》《礼》《易》《春秋》,每年考核,优异者可直接入仕。同时,在各州郡设郡学、县学,让庶民子弟也能接触经义。
“昔日汉武帝立五经博士,终成汉家四百年基业。”林夏道,“陛下兴太学,传经义,便是为大梁立‘精神之疆’。”萧衍深以为然,当即命将作大匠修缮太学旧址,以黄金千两购求天下善本经书。
南齐的疆域,北至淮河,南抵交趾,东及东海,西达三峡,号称“州二十三,郡三百九十五”。但实际上,州郡设置混乱不堪——有的郡仅辖一县,有的县分属两州,更有宗室诸王“遥领”州牧,从不赴任。
“疆域者,国之躯体也。若经络错乱,血脉不通,何以养民?”林夏指着舆地图,“南齐之弊,在于‘虚设州郡,冗官塞路’。臣请陛下‘厘疆’,省并州县,裁汰冗官。”
林夏先从淮北入手。南齐在淮北设有徐州、北徐州、南兖州三州,辖境交错,官吏互相推诿。他建议:合并北徐州入徐州,以淮河为界,治所定于彭城;南兖州移治广陵,专辖淮南诸县。
“如此,淮北防线便成一体,可集中兵力抵御北魏。”林夏解释。对于江南,他则裁撤了五个“侨置州郡”——这些州郡本是东晋时为安置北方流民设立,如今流民早已定居,侨置州郡徒增层级。如“南豫州”并入豫州,“南青州”并入青州。
最终,经林夏核查,南齐原有的二十三州被省并为十七州,三百九十五郡减至二百一十郡。每州辖郡不少于五,每郡辖县不少于三,疆界以山川河流为凭,清晰易辨。
“昔日秦始皇废分封、置郡县,为的是‘海内为郡县,法令由一统’。”林夏道,“陛下省州郡,亦是此意。”萧衍命将新定的州郡图刻于石碑,立于太极殿侧,昭示天下。
州郡省并后,冗余官员多达数千。林夏主张“汰劣留优”:凡年逾七十、昏聩无能者,一律致仕;凡靠行贿、裙带关系上位者,罢官为民;仅留“清廉有政绩、通晓律令”者。
他还制定《官制》:州设刺史一人,掌军政;别驾从事史一人,佐刺史处理民政;郡设太守一人,县设县令一人,皆由中央任命,三年一考。“考绩以‘户口增、田野辟、盗贼息’为上,反之则降黜。”
为防止官员盘剥百姓,林夏又创“考课法”:每年由御史台派巡查使暗访各州郡,记录官员得失。“臣闻齐末吴郡太守王琨,搜刮民财百万,百姓呼为‘饿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