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怀桑缩在宽大得过分的宗主座椅里,那象征清河聂氏无上权柄的厚重座椅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衬得他越发瘦弱单薄。他手里攥着一把半开的折扇,扇面上绘着几笔写意的山水,此刻却被他无意识地捏得扇骨都有些变形。他低垂着头,眼神躲闪,只敢盯着自己青灰色锦袍的下摆,仿佛那上面突然长出了什么绝世秘典,值得他如此全神贯注地研读。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沿着鬓角悄然滑落,洇湿了一小片衣料。
“聂宗主!”一个洪亮却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的声音猛地炸响,如同惊雷在寂静的大殿中滚动。说话的是个身材魁梧、面膛赤红的老者,正是以脾气火爆、实力雄浑著称的赤炎宗宗主,姓洪名烈。他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身侧沉重的黑石案几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得案几上几杯刚沏好的灵茶都漾起了涟漪。“金光瑶那厮倒行逆施,落得个身死名裂的下场!仙督之位空悬至今,仙门百家人心惶惶,各自为政!长此以往,岂不是要重蹈温氏覆辙?我等今日联袂而来,非为逼宫,实乃一片拳拳之心,为这风雨飘摇的修真界求一个安稳!”
洪烈声如洪钟,目光灼灼地逼视着上首几乎要缩进椅背里的聂怀桑,他身后的几十位中小家族代表或宗主,虽未出声附和,但那份无声的沉默和凝聚的目光,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他们的诉求很简单,也很沉重:要求聂怀桑以清河聂氏宗主之尊,牵头召集仙门百家,共同商议废除旧制,建立一个新的权力制衡体系——一个由各家族代表组成、拥有监察和决策权的“仙门议会”。
“怀桑…聂某…才疏学浅,性子又懦弱…”聂怀桑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明显的颤抖,他飞快地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又如同被烫到般迅速垂下,手中的折扇抖得更厉害了,“清河聂氏,自大哥…自大哥之后,人丁凋零,守成已是艰难,这等牵动整个修真界格局的重任…聂某实在…实在担不起啊!诸位前辈、同道,还是另请高明…另请高明为是…”他一边说,一边胡乱地挥舞着折扇,像是在驱赶什么看不见的蚊蝇,那份惶恐无措,几乎要从他身上满溢出来。
“聂宗主此言差矣!”一个清朗却沉稳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洪烈带来的压迫感。众人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只见一个身着天青色锦袍的年轻人从靠近殿门的位置站了起来。他面容清俊,眉宇间带着一股书卷气,正是欧阳氏年轻一辈的翘楚,欧阳子真。他微微躬身,对着聂怀桑的方向行了一礼,姿态恭敬却不卑不亢。
“清河聂氏,乃仙门巨擘,底蕴深厚,聂宗主更是仁厚宽和,素来为同道敬仰。值此乱局,非聂宗主这般德高望重者主持大局不可。”欧阳子真的声音清晰而平和,如同山涧清泉流淌,有效地抚平了殿内因洪烈而升腾的些许燥热。“至于聂宗主所虑,子真斗胆进言。议会之制,非一人独断,而是集众家之智,共商共议。其核心,在于‘制衡’二字。子真以为,当在议会之中,专设‘小族监察席’!”
“监察席?”有人低声重复,语气中带着疑惑。
“正是!”欧阳子真目光炯炯,扫视全场,声音提高了几分,“此席位独立于大宗席位之外,由势力稍逊的家族推举德才兼备者担任,人数固定,拥有对议会决议的质疑权、调查权,乃至在极端情况下,对重大决策的延迟或否决权!如此,方能真正避免旧日仙督一人独大、只手遮天之祸,确保无论大宗小派,其诉求皆能上达天听,其利益皆能得以保障!此乃长久安稳之基!”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条理分明,清晰地勾勒出一个相对公平的权力构架。殿内响起一阵压抑的议论声。那些来自中小家族的代表们,眼中明显燃起了亮光。监察席的提议,无疑戳中了他们长久以来被大宗门压制、话语权微弱的痛点。洪烈赤红的脸膛上也掠过一丝思索,虽然欧阳氏在他眼中也算不得顶尖大族,但这年轻人的提议确实切中要害。
聂怀桑依旧缩在椅子里,握着扇子的手却不易察觉地停顿了一下。他飞快地抬起眼皮,目光在慷慨陈词的欧阳子真脸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赞许,如同深潭里偶然冒起的一个小水泡,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他又恢复了那副惶惑不安的模样,用折扇半掩着脸,声音带着哭腔:“子真…子真贤侄所言,甚是有理…甚是有理啊…只是…只是兹事体大,牵涉太广,聂某…聂某一时心乱如麻,还需…还需仔细思量,与族中长老商议…商议…”他一边说着“商议”,一边又慌乱地摆手,示意侍立在旁的弟子赶紧给大家添茶,仿佛想用这热茶堵住众人继续追问的嘴。
就在殿内气氛因聂怀桑的推诿而再次陷入凝滞之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