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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魏征

    永兴坊魏宅正厅。
    陈光蕊经管家引导,端坐在略显陈旧的木椅上。厅堂内弥漫着淡淡的草药苦香与青砖的微凉气息,一灯如豆,映照着角落堆放整齐的劈柴和廊下悬晒、排列如星图的草药筛子。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庭院的寂静。
    人未站定,沉雷已炸响厅堂,
    “兵部蠢材!裁九成烽燧台开支充作‘节用’,突厥弯刀都抵着泾河喉骨了!”
    魏征的身影闯入厅门。
    他猛然驻足,枯瘦身形裹在洗得发白的旧青布官袍里,骨节嶙峋却背脊挺直如松。花白鬓角散乱,额间刀刻斧凿般的深纹下,一双眸子似淬了寒星,正锐利如刀地刺向陈光蕊,
    “年初时候,御史台豢百匹河西战马仅供踏青!早就被人当成了笑话,你说,这等蛀空国库的米虫,该不该杀?!”
    这应该就是魏征了。
    陈光蕊平静地迎上那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心中飞速将其与史书列传中“耿介敢言、以直谏闻”的形象相互印证。
    眼前此人的凛然怒火与史笔勾勒的铮铮铁骨何其吻合。
    面对这雷霆骤雨般的斥问与审视,陈光蕊唇角缓缓扬起一丝极其细微、仿佛洞察万物的弧度,非但不见惊惶,反而从容地提壶斟满桌上一只粗陶碗。
    他将这碗微漾的酒轻轻推向暴怒边缘的魏征面前,没有再过多说什么,此时的他还在观察着魏征,他也清楚,魏征也在看着他。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说什么也要参这些人一本!”
    见陈光蕊没有答话,魏征似乎早有预料,只是很平静地说出了另一件事,
    “今晨金吾卫撤围时,老夫对镜正冠,本已备好棺椁。所以我,不怕这些人。”
    说着话,坐到了陈光蕊的对面。
    此时正厅之中只有他二人,管家早已经将周围检查过了,不可能有任何人偷听。
    魏征倒了一杯陈光蕊带来的劣酒,轻轻点了一下头,“有心了。”
    陈光蕊执箸轻点蒸豚,一边吃菜,一边评价着刚刚魏征的那句话,“棺椁既备,反是坦途。”
    “哦?”
    魏征顿了一下,“这句话倒是与你那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有些相似了。”
    他看向了陈光蕊,“半天时间,你那首诗已经传遍了长安。”
    而后,眼底锐利渐消,代之以长者独有的温煦,
    “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原是人间至好的景致……”
    喉间滚雷化作一声低叹,“可长安城的风口浪尖,向来不吝于撕碎少年羽翼。你这诗半日插遍一百零八坊”
    他凝视陈光蕊,皱纹里渗出一丝忧虑,“不过你要切记,站得最高的新枝,总是最先遇着雷霆。”
    说道此处,他便不再多言。
    陈光蕊也只是点头,表示已经受教了。
    魏征看着陈光蕊沉稳,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
    “少年人,你那'安内必先慑外'的谏言“
    他忽从旧袍袖中抽出一封磨出毛边的信纸,
    “胆识惊人!但老夫想知道,“
    他目光如针尖地刺向陈光蕊:
    “这'慑外'二字,是你一人所想,还是得高人指点?“
    陈光蕊看着那封信,认出了这是昨日自己送到魏征府上的,也料想过今日,魏征会这样问。
    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你觉得呢?”
    陈光蕊放下了筷子,迎上了魏征的目光,
    “整个长安城里,谁还会帮你?”
    魏征冷笑,“你这是帮我?现下,秦王旧臣皆主清剿东宫余脉,你这‘攘外’谏言若递上去……”
    他猛然俯身,盯着陈光蕊的眼睛,“你可知道,这句话若是通过我口递到东宫,那位会怎么想?其他秦王的旧臣会怎么想?”
    听到魏征这句话,陈光蕊“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魏主簿,你还会在乎他们怎么想?你就不要再试探我了。”
    魏征神色不变,手指轻轻摸着木桌的边缘,他没有说话,而是等着陈光蕊的后文。
    陈光蕊心中好笑,这个魏征,看似刚正不阿,敢于直言,但是他似乎有些太谨慎了。
    现在这种场合,只有他们两人在场,魏征竟然一句话都不敢多说,要听全陈光蕊所有的话才肯下定论啊。
    当真是小心谨慎。
    他直接说道,“如果我与秦王府有瓜葛,想要除掉你,很简单,什么都不做,自然会有人对付你,就算他们没想到办法,你说那程咬金失手杀了你,会有人打杀了他吗?”
    点到此处,他夹了一块肉,去看魏征的表情。
    发现这老家伙竟然一点不让他从表情上看出自己的想法。
    看来,他还没有完全相信自己。
    陈光蕊也不着急,魏征越是等后文,他还越不说,喝一口酒,吃一口肉,吧唧吧唧,吃的有滋有味。
    果然,最后还是魏征没有了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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