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百兵战舞”刚刚落幕,百名禁军将士正卸下沉重甲胄,个个汗流浃背,古铜色的皮肤蒸腾着热气,脸上犹带几分力搏千钧后的兴奋潮红。
金戈铁戟随意倚靠,刃口在斜阳下折射出刺目的寒光,空气里弥漫着汗味、皮革味和一股未散的杀伐之气。
那些隐在暗处的黑衣人,被这扑面而来的阳刚锐气一阻,不得不暂时缩回阴影,蛰伏不动。阴鸷的目光在攒动的人头中逡巡,最终死死锁定了角落——荆元岑正佝偻着身子,费力地收拾散乱的梳篦工具,旁边蹲着那个穿着粗布衣衫、低垂着头的小身影,阿绾。
他们在等,等这群铁塔般的汉子离开。
空气凝滞,连风都带着焦灼的杀意。
终于,禁军从角门鱼贯而出,空地暴露出来。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围拢上去,瞬间将荆元岑、阿绾和一旁正弯腰挑起工具箱的月娘困在中心。
“交出来!”为首的黑衣人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耳膜。
荆元岑浑身一僵,拄着拐杖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强自镇定,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对方:“交什么?你们什么人?”
“交出来!”黑衣人显然失了耐心,动作快如闪电,枯瘦的手爪已越过荆元岑,一把攫住阿绾纤细的胳膊!巨大的力道几乎要将她骨头捏碎,另一只手竟粗暴地撕扯她的衣襟!
“啊——!”阿绾的尖叫凄厉地划破空气,小脸瞬间惨白如纸。
月娘吓得魂飞魄散,工具箱“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她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拉扯那黑衣人:“放手!你们想干什么!我们是禁军尚发司的人!还有没有王法了!”她的尖叫尖锐刺耳。
这声音惊动了尚未走远的几个禁军,他们闻声猛地回头看过来。
黑衣人被月娘扯得身形一晃,眼中戾气一闪,反手狠狠一搡!月娘像个破布娃娃般被摔倒在地,痛呼出声。那黑衣人却毫不停顿,如同拎小鸡般将瘦小的阿绾提离地面,狠命摇晃!阿绾单薄的身体在空中无助地摆动,怀中的梳篦、木簪、零碎的黑麻绳、还有两块被油纸包着、已经压扁的糕点,噼里啪啦地掉落一地。
荆元岑目眦欲裂,浑浊的老眼里瞬间布满血丝!“畜生!”他嘶吼一声,那条残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不管不顾地扔掉拐杖,整个人如同被激怒的老狼,扑上去死死抱住了黑衣人的腰,张口就咬!
“滚开!”黑衣人吃痛,也恼了,对付一个瘸子毫不费力。他猛地一甩,荆元岑便像个沉重的沙袋般被掼倒在地。另外几个黑衣人立刻围上,冰冷的手如同铁钳,粗暴地去撕扯荆元岑本就破旧的衣衫,意图搜身!
“住手!你们什么人?敢在禁军驻地撒野!”赶回来的禁军厉声呵斥,手已按上腰间刀柄,围拢过来。
“他欠了我的钱!躲在这里当缩头乌龟!”为首的黑衣人立刻变了腔调,恶人先告状,指着地上挣扎的荆元岑,“这种烂酒鬼,还想赖账不成?”
“没有!我没欠钱!”荆元岑在地上翻滚着,拼命护住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的衣衫,露出嶙峋的胸膛和那条狰狞的残腿。黑衣人动作极快,几下便将他上身扒了个精光,又狠狠一脚踹翻了旁边月娘的那个梳头工具箱!木梳、毛刷、篦子等物散落一地,尘土飞扬——依旧没有那个暗红色的漆盒。
禁军们怒火中烧:“尚发司的人,轮不到你们欺负!欠不欠钱,自有军法论断!滚开!”
“还钱!”黑衣人还在叫嚣,目光却阴冷地在散落一地的杂物和阿绾身上扫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木屐声伴着香风袭来。姜嬿风风火火地冲到了现场,眼前混乱的景象让她脚步一顿。她锐利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那个披头散发、满脸泪痕、衣衫被撕扯得露出小衣、正被月娘死死护在怀里的女孩。
“阿绾?”姜嬿的声音带着一丝试探,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我不是!”阿绾猛地抬起头,像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眼中燃烧着刻骨的愤恨,“我没偷你东西!别欺负我爹!”那声“爹”,喊得嘶哑决绝。
姜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红唇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哟!这都有爹啦?出息了!”她上下打量着阿绾,眼神复杂。
阿绾被她看得浑身发冷,下意识想后退,却被身后的黑衣人牢牢揪住衣领。
姜嬿快速移动,亲自上前,在阿绾单薄的身上迅速摸索了一遍。确认再无他物,她的目光才落在地上那两块沾了灰的、被油纸包裹的糕点上。那眼神,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柔软。
“我就……就吃了点饼子,给我爹拿两块小饼子!”阿绾的哭腔里充满了屈辱和不解,“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从来……从来都没把我当女儿!”
“是啊,”姜嬿的手指轻轻抚过阿绾冰凉带泪的小脸,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擦去泪痕,留下冰冷的触感,“你不是我的女儿。”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字字如针,“你走了,为什么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