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赵高看了一眼姜嬿,点点头,“没想到你竟然能来这里。”
“瞧您这话说的,妾身和尚膳司的韦主管是同乡,平日里也会小聚诉诉乡愁。他也是看禁军的将士们吃食太素了,想办法让我弄些肉食来的。”姜嬿说这话,尚膳司的韦主管也站在旁边点头哈腰。
“果然啊,这咸阳还真没人比得过你姜馆主,到处都有熟人。”赵高这话辨不出褒贬,姜嬿也只能继续娇笑着,还为赵高布菜。
蒙挚和严闾品级不够,自是不能和赵高同桌,只能站在一旁看着赵高。赵高自顾自吃得也是开心,继续和姜嬿说话,完全没办蒙挚放在眼中。
很快,赵高吃完了饭,便带着严闾走了。
车驾消失在沉沉暮色里,只留下那些残羹剩饭。
他怎么是来“讨饭”的呢?甚至都没有吃多少。
蒙挚回身,目光沉沉地投向尚发司那顶破旧的营帐。
门帘半敞着,昏黄的烛火摇曳不定,将里面忙碌的小小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阿绾和月娘正跪在地上,指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拾捡着散落一地的木梳、骨笄,还有那些被粗暴翻检后扯断的各色冠带——那是她们赖以生存、视若珍宝的家当。
小鱼和小黑两个半大少年,局促地守在门口,手里捧着豁了口的破簸箕,脸上还残留着惊惧。他们并非军籍,不过是匠人之子,在这等级森严、律法苛酷的禁军大营里,卑微如草芥。
“蒙将军……”一个刻意放柔、带着几分哀婉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蒙挚侧目,是姜嬿。
她方才在赵高面前那副八面玲珑、巧笑倩兮的模样已褪去大半,此刻脸上精心描绘的浓艳脂粉也掩不住深深的疲惫,眼下的乌青在昏暗中更显憔悴。她微微垂首,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姿态放得极低。
“妾身……想进去与阿绾说几句话。”她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一股子化不开的愁绪。
蒙挚浓眉微蹙,审视着她。
明樾台那日,荆元岑头破血流倒毙在假山石下,阿绾撕心裂肺指控姜嬿和严闾的情景历历在目。后来他查问过,阿绾确是在明樾台长大,不堪受辱才逃了出来,被荆元岑所救,视若亲女。这姜嬿,此刻又自称“阿母”?
“你是她什么人?”蒙挚的声音不带温度,铁甲在夜里泛着冷硬的光泽。
吕英和白辰按刀侍立其后,眼神警惕。
姜嬿脸上掠过一丝极苦涩的笑,像是被这冷硬的质问刺伤:“将军明鉴……妾身不敢欺瞒。阿绾她……是我一个苦命姐妹的孩子。那姐妹生产时熬不过去,撒手人寰,留下这嗷嗷待哺的丫头……妾身不忍,便抱来养在膝下。明樾台……那是什么地方?将军想必也知晓一二。我们这样的女子,命如浮萍,身不由己。阿绾自小在那里,将来……也终究是那条路……”她的话语顿住,化作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她……她不愿,闹着逃了……妾身……哎……”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将身世飘零的无奈、养母的“苦心”与阿绾的“叛逆”都揉捏得恰到好处,配上那楚楚可怜的神态,连吕英和白辰这样见惯了生死的军汉,眼底也不禁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恻隐。
蒙挚虽心硬如铁,但终究是血气方刚的男子,薄唇紧抿了一下,硬邦邦地说道:“你们之间的旧事,本将无意深究。但你要清楚,阿绾如今身在军营,自有军法约束。你……”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格外扎眼的精致食盒,语气更沉,“说完该说的,带上你的东西,速速离去。军营重地,非尔等久留之所。”他意指姜嬿本不该出现在此,所谓的“望日加餐”也无须她来管。
“那妾身可否带阿绾走?”姜嬿忽然问了一句,但话音未落,一声尖利声音响了起来:“我不要跟你走!”
阿绾猛地从帐内冲了出来,昏黄的烛光映着她苍白的小脸,那双杏眼里燃着熊熊的怒火和深不见底的悲伤。
“我是荆元岑的女儿!我不要回明樾台!死也不要!”
那凄厉的声音猝不及防地扎进蒙挚的耳中,让他心头莫名地一紧,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大将军!”跪在门口的小鱼和小黑也急了,砰砰磕头,“求您别让阿绾走!阿绾编发可好了!她还会帮我们补衣服!她……她很能干的!”
姜嬿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但面上却瞬间堆满了怜爱,甚至逼出了几滴晶莹的泪珠。
她张开双臂,将阿绾僵硬的小身体搂进怀里,声音哽咽:“阿绾……我苦命的孩子……阿母知道你心里苦……你在这军营里……可吃得饱?穿得暖?阿母……阿母日夜悬心啊……”她身上浓烈的脂粉香气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楚馆的靡靡之气,熏得阿绾几欲作呕。
阿绾在她怀里死命挣扎,声音带着哭腔:“你骗人!你根本不想我!你只想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