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鹿兆鹏却对繁琐的丧事规矩十分抗拒,坚持一切仪式从简,以至于村里不少村民都在背地里说他不孝顺。
甚至有鹿家族老指着鹿兆鹏的鼻子狠狠骂了一通。
无奈,鹿兆鹏只能妥协,一连办了三天的道场,才把鹿泰恒下葬。
办完丧事,鹿兆鹏正准备收拾包袱回西安,枣花见状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兆鹏,你就这样回西安?”
鹿兆鹏收拾包袱的手顿了顿:“娘,你跟兆海先在家等等,我在西安那边租个大点带院子的房子,到时候再把你们接过去。”
枣花闻言摇头道:“俺不去西安,这里是俺家,俺哪也不去。”
“娘,家有家的好,西安也有西安的好,等你去了肯定会喜欢上那的。”鹿兆鹏还要劝。
枣花依旧坚持:“西安再好俺也不去,这房子,这地,俺要是走了,就都叫人占了去,俺得替兆海守着。”
“娘,房子跟地可以卖了,不行我找嘉轩达说说,他应该能给个高价……”
话还没说完,枣花就尖叫道:“俺说了,俺哪也不去,房跟地一样都不许卖!”
鹿兆鹏见状也只好安抚母亲。
过了一会儿,枣花平复好情绪后,又对鹿兆鹏说道:“这次你爷跟你达都走了,你的婚事又得推迟,你去跟冷先生好好说说……”
鹿兆鹏满口答应,却压根就没打算去冷家。
……
入夜,白鹿原上起了风,吹得院里的老槐树沙沙作响。白嘉轩坐在堂屋里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紧锁的眉头。仙草端了碗热茶进来,见他神色凝重,便轻声问道:“咋了?又琢磨啥呢?”
白嘉轩摇摇头,没说话,只是抬眼望向窗外。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瘦高的身影踏着月色走了进来。那人穿着深灰色的学生装,手里攥着一卷杂志,脚步匆匆,像是心里揣着要紧事。
“兆鹏?”白嘉轩一愣,随即站起身:“这么晚了,咋还跑过来?”
鹿兆鹏笑了笑,脸上却没什么喜色,反倒带着几分忧虑:“嘉轩达,我来找秦浩说点事。”
白嘉轩点点头,朝里屋喊了一声:“浩儿,兆鹏来嘞!”
不多时,秦浩从书房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本账册,见是鹿兆鹏,便笑道:“稀客啊,今儿咋有空来我这儿?”
鹿兆鹏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这两年在外头跑,见了不少事,心里憋得慌,想跟你聊聊。”
秦浩挑了挑眉,示意他坐下,又让仙草去泡茶。鹿兆鹏也没客气,直接坐在八仙桌旁,感慨着家中遭逢巨变。
秦浩脸色有些不太自然,要说起来,鹿家这巨变还是他一手造成的。
好在鹿兆鹏并没有在此纠结太久,而是将手里的杂志摊开,推到秦浩面前。
秦浩低头一看,是一本《新青年》,纸张已经泛黄,边角还有些磨损,显然有些年头了。他翻到鹿兆鹏折好的那一页,只见标题赫然写着——《减省汉字笔画的提议》。
“两年前的旧文章了。”秦浩随口说道,可再一看作者署名,眉头顿时皱了起来:“钱先生的文章?”
鹿兆鹏点点头,手指在文章上点了点:“正是钱先生两年前的文章,当时还只是在文学界讨论,可最近听说,教育部门已经开始认真考虑这个议题了,而且……”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比这更激进,有人甚至主张彻底废除汉字。”
秦浩眼神一凝,缓缓合上杂志,抬眼看向鹿兆鹏:“你是赞成废除,还是反对废除?”
鹿兆鹏正色道:“当然是反对!汉字传承几千年,哪能说废就废?但我也觉得,繁体字书写确实繁琐,应该予以简化。”
秦浩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难得啊,这回咱俩意见倒是一致。”
鹿兆鹏苦笑一声:“光咱俩这么想可没用。现在北京那边,文坛上的大家们吵得不可开交,鲁迅、胡适都是支持废除汉字的,还有的主张拉丁化,西安偏居一隅,消息闭塞,可外头的风潮已经压不住了。”
秦浩盯着鹿兆鹏,忽然笑了:“你小子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突然跑来跟我谈这个,怕不是单纯闲聊吧?”
鹿兆鹏被戳破心思,讪笑两声:“果然瞒不过你。”
他搓了搓手,语气诚恳,“我在西安虽然有点名气,可出了陕西,谁认得我鹿兆鹏?但你不一样,你的新版教材全国发行,教育界的人都知道你的名字。你要是能站出来发声,上头肯定会重视。”
秦浩笑骂:“合着在这儿等我呢?”
鹿兆鹏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眼里带着期盼:“浩哥,这事关乎文化根基,不能坐视不理啊。”
秦浩沉默片刻,目光转向北方,仿佛穿透了夜色,望向遥远的北京城。
半晌,他缓缓开口:“也是时候去一趟北京了。”
……
1922年冬,北京城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