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长都是被赶鸭子上架的,还是个代理。”季觉断然的掐灭了他最后一丝侥幸:“至于我本人,大学还没毕业呢,研究生在读。手眼通天和我无关,家资亿万只在梦里。
这鬼地方还能留下一个一级?!
而季觉的神情,顿时和所有的牛马们一样,一言难尽了起来。
沉默,漫长的沉默里,延建呆滞的看着他,好像有什么破碎的声音响起。
年景好一点的时候,他还热火朝天的带着大家干事业,从无到有的组织起了这一切,可以说,就算当不了亲爹,起码也是海岸汽车厂的小半个便宜养父了。
“父母早逝,贷款上学。”
孤零零的一卷遍布灰尘的锈蚀钢卷、十几捆散乱成一团的线缆,七八箱螺丝,两条硬化了的轮胎,这就是耗子来了都要掉眼泪的原料储备。
“……”
是真的没见过。
当初高兴的太早了,在建厂的时候,贪那笔签字费,一口气签了五十年的合同,差不多终身绑定了。
还是在车祸现场被闯成稀碎之后又碍于家属要求不得不再拼起来的那种。
季觉断然说道:“硬要说的话,在修车店里打过工算么?你那款车我还经常修呢,稳定性其实比原版好,就是发动机爱漏油。”
季觉直白的回答,抬起手,指了指开启的厂房里那一台落满灰尘的巨型压床:“能不能麻烦帮我介绍一下那个是干什么的?这型号我没见过啊,多少吨的?”
不知究竟是侥幸亦或者是希望的幻灭。
虽然早就已经落伍不值钱了,但至少存在,就和被抛弃在这里的延建一样,无人在意,无人问津。
唯一还算靠谱的,只剩下之前跑到前面来给他带路的秃顶中年延建。
依稀可以看得出来,当年的创建者还是很有野心和理想的,所有的流程也都一度齐全。
“来来来,季先生,请跟我来,哎呦,小心,那边的灰比较多。”
他低下头,有气无力的走在前面。
季觉咳嗽了一下:“我就是来看一下。”
先是物料仓储然后是生产车间,再然后空空荡荡的成品仓库。
能使,能用,能开的起来。
这些年眼看着风起云散楼起楼塌,领着毫无绩效的死工资,就算想跑路也跑不掉。每天除了喝茶抽烟之外,无聊的时候只能开个网店发展一下副业。
延建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依旧怀揣着一丝希望:“那您……”
“必须的,您难得来一趟,来,喝茶喝茶,请这边走。”
“……”
延建特么的也想,可他跑不了……
毕竟憋了这么多年,要疯早疯了,麻也早麻了,无非是又一次的破灭而已。
延建到底还算是靠谱,尽职尽责。
每个部件好像都有,但都好像都缺点啥,哪里都不太对,唯一的相同点就是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还不如直接点,开局一个碗呢!这一堆卧龙雏凤里,门卫老登刘金柱是听说帮人看门每个月有四百块钱拿里面的地免费给自己种跑来兼职的,买一送一还带着侄子,一个负责白天种地,一个负责晚上睡觉。其重要性不言而喻,简直不可或缺。
“……”
偶尔会插嘴聊一聊参数和细节,倘若不是看了季觉的学生证,延建几乎以为是哪里来的同行逗自己玩。
反正有钱拿,虽然不多,但胜在稳定不是?
在刺耳摩擦声里,他奋力的拽开了铁门,热情洋溢的恭迎季觉入厂:“老刘!老刘!!死哪儿去了?快点,这边来人了,赶快烧水……”
就当给坑里来的新人做导游了。
延建愣了一下,旋即摆手,越发热情:“季先生哪里的话,咱们汽车厂,缺的就是您和您带来的先进管理和工作经验啊。”
从建厂到现在他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没人比他更清楚现在海岸的惨烈状况了,想要真正一夜翻身那才叫痴人说梦呢。
生无可恋。
财务和人事王海川今年六十多了,提前老年痴呆,计算器都按不明白,问啥啥不知道,说啥啥不清楚,眼瞅着这个月就要退休了,就等着回家领养老金了。
感觉人生已经完了。
喏,你要不信的话,这是我学生证。”
直到季觉无可奈何的一声叹息:“延部长,别这样,大家都是难兄难弟,搞不好事情搞砸了,要一起背锅呢。”
放弃希望,接受现实。
只是,笑起来和当初的自己一样。
在抚摸着机器、说及详细的时候,眼睛里闪闪发光。
延建无声一叹,收回视线。
不再去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