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舟在湖面忐忐忑忑地摇晃着,却又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惊动了正在思索的人。
颜如玉一步一步紧追不舍:
“桑落,你对我只有愧疚吗?”
“看见我受伤,急切地想要替我医治,是愧疚?”
“你要替我挡刀,只是想还我的债吗?”
“你要将金丝软罗甲脱下来给我,也是愧疚?”
“那么苗娘子来送衣裳时,你躲得那么远,还是愧疚吗?”
他看见了她的节节溃败和不肯妥协的倔强,却不准备给她太多深思的机会:“你确定,你我之间是仇?”
桑落抬起眼眸,直直地盯着颜如玉,嘴唇一张,想要说些什么。
猝不及防的,颜如玉就这样覆了上来。
唇上一片温凉。
还未来得及感受这一触碰的酥麻,颜如玉忽然抱着她旋身一跃而起,最后翻滚在舱底。
两只透骨钉凌空碰撞在一起。再弹射扎在船壁上。
不知何时两个黑影竟从水中附着在船沿,悄悄堵住了乌篷船的两头。
桑落根本来不及反应,颜如玉已经与两个黑影缠斗在一起。
彘兽纹在血腥气中狰狞起伏,他徒手擒住最先突入的杀手腕骨,反折时带出清脆的断裂声。
那黑影吃痛,另一只手出招更加凌厉,带着不要命的劲头意图与颜如玉同归于尽。只是这无异于羊入虎口,颜如玉钳着那人的胳膊,另一只手拍向船壁,振出了那两枚透骨钉,袖风一扫,透骨钉直直钉在了那人的胸口,立刻就毙了命。
另一个黑影并未退缩,手中的短刺直直刺向颜如玉的眉心。颜如玉并不慌张,一侧身躲开了那短刺。
他拭去颊边血痕,眸中杀意未褪,却转过头来对着桑落调笑:“这下能长记性了?”
在昏暗的船蓬中,颜如玉的脸艳得惊人。他虽嘴角噙着笑,可手中的招式并未松懈,待那人再度刺来时,他以袖为盾,将那断刺绞在袖中,手掌再一滑,拧断了那人的脖子。
一条船,顷刻间,两条人命。
桑落看看窗外,暮色之中,四周已没有了船只,连呼救都未必有人能听见。
今日的确是大意了,不怪颜如玉刚才那么生气。
颜如玉将二具尸体踢到船头,就着湖水洗了洗手,见桑落一言不发,又担心她被吓着了,走进舱内想宽慰她两句。
桑落没有他想象的那般惊慌,反而率先摊开手:“火折子。”
蜡烛被点亮了。
残余的一点杀意和血腥,顿时被逐出了船舱。
她将蜡烛固定在窗内的小台上,秋夜的风带着凉意灌进了船舱。那火苗带着暖意轻轻地摇着二人的身影。
漠湖夜色,窗边对影。
她拉起他的手,勾着头,仔仔细细地替他清理伤口,刚才寸长的伤口,此刻又长了几分。这个人是当自己手掌是铁做的吗?
她用手指挑开伤口里的杂尘,一边挑,一边轻轻地吹着。
这不是专业医者该有的动作。但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对着伤口吹着凉气。
烛光柔软了她最清冷的壳。
颜如玉并没有多痛,许是习惯了,又许是被那一丝丝的凉气安抚了。那是这世间最好的良药,能治愈他的一切疾苦,能抚平他的所有伤疤。
好几次,他抬起手想要去撩开她鬓边的发丝,却又都忍住,手指暗暗地捏了捏。
桑落没有察觉他的意图,只是撕下布衣的一角替他压着伤口止血:“这两个是什么人?不会还是鹤喙楼的吧?你不也是鹤喙楼的吗?他们为何要杀你?”
颜如玉不想说莫星河。一提起那个人,会坏了此刻的静谧和柔情,模棱两可地答了一句:“兴许是吧。我如今身在朝堂,已经算不得鹤喙楼的人了。”
桑落见他别过头望着窗外,也不再追问。
两个人,一人埋着头,一人望着窗外,谁也没提刚才那一个似有似无的亲吻。
像是没有发生过一般。
好半晌,颜如玉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口:“你可知顾映兰弹的是什么曲子?”
刚才他赶到漠湖边,就隐约听见琴曲从湖心的小扁舟上飘来。顾映兰奏的是《凤求凰》。
这是在表露心迹。
若是莫星河,颜如玉还没有那么不安。
可顾映兰不一样,他是与桑落相看过的人。名义上,情分上都是不同的。
“不知道。”桑落摇摇头,“什么曲子?”
“那曲子叫《平湖秋月》。”
桑落哦了一声,她只听说过《二泉映月》,再一想,那好像是一个盲人拉的二胡:“名字很是应景。”
闻言,颜如玉低声笑了。
桑落再次抬起头看他:“笑什么?”
颜如玉摇摇头:“没什么。”
他笑自己刚才心急少智,又笑顾映兰用错了招数。
桑落不通音律。上次在三夫人的庄子上冒充婢女跳舞时就看出来了。她怎么可能知道顾映兰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