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鸟儿长出鱼鳍,鱼类长出翅膀。
——在罗瓦莎,这便是小猫载上座椅成为猫车,鸟儿长出鱼鳍开始采盐,韭菜的手脚自己生出镰刀,的原因。
可是,可是啊。
仍有人记得,在那广袤无垠的宇宙中,有一颗美丽而令人潸然泪下的蓝色星球。
在那里没有化为人的鸟,也没有化为鸟的人。
那里的人就是人,鸟就是鸟。但羽毛不长在人的皮肤上,长在他们的心里。能杀死人锋利的虎爪不长在他们的指尖上,长在他们敲打着的键盘里。能轻易掠夺珠宝的龙口不长在他们嘴唇上,长在他们签署的文件里。
那里与罗瓦莎没什么不同,一样的危险、丑恶、美丽,却是一些尚且保留了纯粹的人们,心中的家园。
……
“冉帛,我们的小骄傲!生日快乐,许个愿吧!我们的小天才,以后想要做什么?”
“爸爸,妈妈,我想做一个科学家!我要像电视机里的大人一样,造出能够飞向宇宙的飞行器——我要飞向宇宙!”
……
他终于飞向宇宙。
——假如我是一只鸟。
他道别了影,依旧在狂放地大笑,草莓酥就在他的脚边,但他没有捡起。直到白雪融化了他的喉咙,他仍在用嘶哑的喉咙大笑。
——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
他的双眼已经沾了白雪,眼珠逐渐融化,只剩下恐怖的空洞。他便用这双融化的眼睛,眺望着乡野、炊烟与河流。
这不属于他的故土啊。
这属于他的故土啊。
——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
他张开双臂转着圈,仿佛要拥抱天空,直到白雪彻底覆盖了他的身躯,山坡上仿佛仍能听到嘶哑的笑声。
——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
先驱者长鸣而死。
他的头颅、躯干、双臂、双腿……逐渐融化,仿佛一滩崭新的雪。唯有几片白布,摇摇晃晃坠落在地。
山坡之上,终于再无鸟儿的歌声。
等冉帛消散后,影本以为那里已经空无一物,却没想到,刚刚冉帛消散的地方,竟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影惊讶地睁大眼睛,抬头望去。
——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
烈烈风声中,仿佛响起了无声的嘶吼。
那道人影的样貌、身高,都与冉帛不甚相似,眼中却有着相似的决绝与疯狂。
由于冉帛是站在高处主动拥抱终焉之雪,雪势还不算过于剧烈,影迅速把那个新出现的人带到山坡下。
看清这个人后,影震惊地眨了眨眼:
“冉帛这家伙,确实是个天才……”
冉帛能造出凛族,自然也能再造出“他自己”。
他自知不会被新世界接纳,但如果他造出一个新的生命,这个新的生命当然可以登船。只不过,他的灵魂确实已经消散雪中,新的生命不过是继承了他的意志。
他将这个新生命埋在自己体内,并且设置了诞生条件:一旦自己死亡,即新生命诞生。
当他消亡的那一刻,新的生命从他的体内生长、诞生、睁开双眼。
——他让自己的新生命去登船,但不是为了享乐,而是成为第三道防线。在新世界的掌权者们变质之时,亲手送他们去死,防止“红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被解除。
这样一来,只要保证海晏河清,只要保证变质的掌权者都死亡,就能最大程度避免他这一辈子悲剧的发生——仅仅因为得罪了当权者,孤苦一生。
对权力与恶意的制约,是这位先驱者穷尽一切做成的事。
他要保护无数个“自己”,保护无数个被迫害的“冉帛”。
“——我将成为他们当头的死亡利刃,送所有变质之人迎接最美丽的死亡。”
新生之人睁开双眼,望着自己由黑变白的头发,从白大褂换为黑长袍,仿佛一种倒置。
——从创造生命的科学家,变成除去生命的死神。
创造,是为了正义。
毁灭,亦是为了纯净。
“你……叫什么名字?”影望着这个新的生命,缓缓开口道。
“你是‘我’的朋友吧,你好,初次见面。”白发的新生命挥了挥手,勾起唇角。
他摸着由黑变白的头发,性情已然完全不同,像是由创造者向死神的一种“倒置”。
“我会监管那些掌权者,在他们变质之时,亲手送给他们甜美的死亡……”
“我的名字叫……”他感受着这种完全相反的倒置,右手一张,唤出一柄漆黑的镰刀,玩味一笑:
……
“柏冉。”
……
冉帛在消散前仿佛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站在一棵树下,望着一只满身血迹的喜鹊。
“那只喜鹊受伤了,从天上掉了下来,我们应该照顾它。”妈妈在旁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