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跟随这位银翼侯爷数十年,见过他在尸山血海中面不改色,见过他在朝堂上叱咤风云。
可何曾见过他……对镜敷粉?!
这比看到太阳从西边升起更令人震撼!
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弥漫在冰冷的城楼之上。
铅粉掩盖了大部分病态的青色,却无法抹平深刻的皱纹,反而在雨水的浸润下,显出一种僵硬的、如同戴了面具般的惨白。
石丹琴对着铜镜左右端详,又仔细抚顺了自己灰白凌乱的鬓发。
最终,他似乎满意了。
他放下铜镜,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雨腥味的空气,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威严:
“去,请周家小姐上来一叙。”
随从领命,匆匆走下城楼。
城下,粥棚旁。
周白凝正细心地将一碗热粥递给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那孩子脏污的小脸上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她身边的几位年轻公子,如众星捧月般环绕着她,殷勤备至,目光中毫不掩饰爱慕与倾慕。
他们都是东州武林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家世显赫,自视甚高,对周白凝的追求也向来大胆直接。
“我家老爷有请周小姐城楼一叙。”
随从穿过人群来到周白凝面前,恭敬却不容置疑地传达银翼侯的命令。
几位公子哥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老爷?”
其中一位身着宝蓝锦袍的陈姓公子眉头紧皱,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
“周小姐正在赈济灾民,事务繁忙,恐难抽身。”
“那什么老爷,居然打扰——”
他话未能说完。
随从眼皮都没抬,只是加重了语气,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银翼侯。”
这三个字,如同三块万钧巨石,狠狠砸在几位年轻公子心头。
刚才还试图维护“护花使者”姿态的陈公子,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额角甚至渗出了冷汗。
其他几人也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刚才的愤懑和不甘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所取代。
银翼侯石丹琴!
那不仅仅是一个尊贵的爵位,更是在东南五州权势滔天,一句话就能让一个武林世家灰飞烟灭的恐怖存在!
他们的家族或许在东州武林颇有地位,但在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渺小得如同蝼蚁!
刚刚还环绕在周白凝身边的热情与倾慕,如同被冰水浇熄的火焰,瞬间只剩下死寂的沉默和难以掩饰的惊惧。
他们甚至不敢再直视周白凝,纷纷低下头,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挪了半步。
周白凝的心,也在这瞬间沉了下去。
她看着身边这些平日里信誓旦旦、此刻却噤若寒蝉的追求者,一丝苦涩在心底蔓延。
她明白,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资格。
银翼侯的“邀请”,就是不容违抗的命令。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粥勺,对身边担忧的家丁微微摇头示意,然后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对那随从道:
“烦请带路。”
在无数道或同情、或畏惧、或麻木的目光注视下,周白凝如同一朵被风雨裹挟的白莲,踏上了通往城楼的湿滑石阶。
城楼之上,风雨似乎更急了些。
冰冷的雨丝斜斜打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周白凝踏上城楼,一眼便看到了端坐在紫檀木椅中的石丹琴。
她强压下心头的忐忑,按照规矩,盈盈下拜,声音清越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民女周白凝,拜见侯爷。”
石丹琴的目光,从她踏入城楼的那一刻起,就再未离开过。
那目光,不再是城下远观时的迷醉,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赤裸裸的审视与贪婪,仿佛在欣赏一件唾手可得的绝世珍宝。
他贵为侯爵,自然见过太多美女,也拥有过无数绝色佳人。
可偏偏周白凝从头到脚的每一寸,简直完完全全长在了石丹琴的审美之上。
他脸上那层厚重的铅粉,在阴雨天光下显得格外惨白僵硬,嘴角却扯出一抹自认为温和的笑意,伸手指了指紧挨着他身侧的一张空椅:
“不必多礼。”
“坐。”
那张椅子,离他的主座太近了!
近得几乎贴在一起,只要坐上去就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药味和衰老气息的温度。
周白凝心头警铃大作。
这绝非正常的待客之道,其中蕴含的轻慢与某种危险的暗示,让她背脊发凉。
她微微垂首,声音依旧恭敬,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距离感:
“侯爷尊贵之躯,威仪如山。”
“民女不过一介草莽之女,身份卑微,岂敢僭越,与侯爷并列同坐?”
“民女站着回话便是。”
说着,她恭敬垂首站在一旁。
“抬起头来。”
石丹琴的声音不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