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能瞧见按察使杨彰出来规劝士子们,不过这杨彰脸上并无忧愁,反倒是满面春风,比陈砚初次见他时要年轻个四五岁。
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正月二十九这日,陈砚顶着寒风要出客栈时,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便迎了上来。
“陈公子,我家老爷有请。”
陈老虎上下打量那人时,自己已将陈砚挡在身后,开口便是:“你家老爷是谁?”
那小厮道:“去见了就知。”
陈老虎一双虎目更警惕,低头悄声对陈砚道:“阿砚,这人连名都见不得人,我看咱就不去见了吧?”
他虽憨却不傻,他们在镇江府并没有什么熟人,谁知是不是坏人想谋害他们?
陈砚点点头:“此言甚是在理,我们走罢。”
绕过那小厮就走,陈老虎赶忙跟上。
那小厮傻眼了。
以他的穿着,主家定是非富即贵,旁人听闻都会跟他走,这陈砚竟不理会他?
眼见两人越走越远,小厮也顾不得端架子,赶忙冲过去拦在陈砚二人面前道:“我家老爷乃是丁忧归乡的高大人,今日特意差小的来请陈相公前往一叙。”
陈砚这才颔首。
既要请他就该拿出该有的姿态,而不是还和以前一般高高在上,连家门都不报就想让他跟着走。
“高老爷相邀,那晚生就在前面的茶肆等他。”
陈砚抬手就指向不远处一家铺子。
高家小厮一惊,赶忙道:“陈相公与小的走就是了,不用去茶肆。”
陈砚嗤笑一声,抬腿就往茶肆走去。
高家人一开口他就跟着去了,气势岂不是就弱下去了?
更何况他和陈老虎只有两人,高家想要将他们绑了,他们哭都没地哭去。
他们在镇江府无亲无故,便是被杀了也无人知晓。
还是茶肆好,人多,旺他。
陈砚一进茶肆就上了二楼,要了雅间。
约莫一刻钟后,雅间门被推开,六名护卫鱼贯而入,站在两侧,一名五十多岁的男子跨步进来,其身后跟着的,除了一开始来请陈砚的小厮外,还有陈砚的一名熟人——高二公子。
以往不可一世的高二公子如今颇为颓丧,眼底还有些乌青,该是最近没睡好。
只是对上陈砚的双眼时,眼神里多了些怨毒。
陈砚自诩文人,礼节一向到位,此时便颇为关切道:“二公子要多多保重身子,天大的事也比不得身子康健要紧。”
高二公子的脸色立时变得难看了几分,双眼也是死死盯着陈砚,却并未如以往一般反唇相讥。
高坚微微侧头,眼角余光瞥见高明远脸上的神情时,心底便有些不悦。
作为高家的当家人,竟轻易就被他人激怒,实在愚不可及。
再看向陈砚,不过一小小少年郎,竟就能搅风搅雨。
高家屹立多年,京中清流一派对他高家多次出手,也只将他逼得归乡丁忧,不成想竟被这少年逼到如此绝境。
倒是不可小觑。
高坚在官场混迹多年,自认识人的本领不低,只看陈砚一眼便知是个不好惹的主。
“早听闻陈相公少年英才,将来必成大器,如今一见,风采倒是比传言更甚。”
陈砚的目光移到高坚身上。
明明身居高位,却一身布衣布鞋,只是那身官威却如何也掩不住。
这位才是高家真正的掌舵人。
陈砚站起身,朝着高坚拱手,道:“早听闻高大人过得十分清苦,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只是高大人也莫要太苦着自己,子孙日子还长,穿绸缎的日子还长久,高大人可是穿一日就少一日了。”
目光意有所指地瞥向高坚身后穿着绸缎的高明远。
高明远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要费极大的力气才能遏制怒火。
倒是高坚面色不变,笑道:“高家产业众多,倒也不必刻意清苦,只是双亲离世,总要尽尽孝道。”
话语随意,轻易就将陈砚的攻击消弭了。
陈砚深深看了高坚一眼。
果然是老狐狸,比他那两儿子强了不只一星半点。
自己还是嫩了点。
高坚神态自若地坐下,笑道:“陈相公既约在此处,必也是爱茶之人,不若尝尝小儿泡的茶?”
陈砚跟着笑:“那岂不是委屈了高二公子?”
“他不过一介白身,何来委屈之说。”高坚扭头对高明远道:“我也许久未喝过你泡的茶了。”
高明远恭敬应了声“是”,并未看陈砚,让人取来茶叶,便用烧得滚烫的水烫茶具。
陈砚不得感叹,望族底蕴果然不是他一个农家子可比。
老陈家平时喝的都是井水,连热水都舍不得喝。
水烧热是要柴火的,柴火需要一个壮劳力去后山砍,砍完还要劈,若砍柴多了,地里的活儿就干得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