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夫子抓着茶杯的手一哆嗦,那茶水湿了衣衫。
他顾不得清理,赶忙冲到窗边看下去,就见绯衣少年骑马沿街过,满楼红袖招。
杨夫子抓着窗框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他老泪纵横,哽咽道:“好,好啊!”
他那刻苦的弟子终于平步青云了。
周既白朝着窗外挥手,呼喊陈砚的名字。
乐不可支的陈老虎道:“人太多了,他怕是听不到。”
周既白却不管,依旧挥手。
马背上的陈砚似有所感,抬头看来,待瞧见窄小的窗边挤着的三个脑袋,他心中热切,坐于马背上朝着那方向深深一拜。
周既白当即还礼,陈老虎“嘿嘿”笑个不停。
杨夫子却是胡子颤抖,早已热泪盈眶。
状元郎如此举动,自是引得沿街众人齐齐看向那窗口。
有学子惊呼:“是杨诏元杨老先生!”
“杨诏元又是何人?”
“你竟不知?此科状元郎便是由他教导!”
“竟是三元公的恩师?!”
人群中的考生们齐齐惊呼,又纷纷看向那茶肆的窗口,不由心头火热。
便是普通百姓,看向杨夫子的目光也都是敬意。
状元郎已是了不得,能当状元郎的夫子,更是了不得。
杨诏元的名字便要在这一日与三元公的名字一同响彻整个京都。
先将榜眼探花送回各自会馆,最后才送状元。
队伍出现在江启会馆时,镇江会馆的举人进士们看着状元郎尽是兴奋异常。
唯独镇江馆长心如刀绞,看向陈砚的目光含着悔恨的泪水。
馆长身旁一位考生感慨:“馆长对状元郎之真切,令我动容。”
馆长嘴唇颤抖,却是仰头将泪水逼回去。
原以为只是会员郎,不成想竟是三元公。
镇江府多少年才出一位三元公,竟不是在他会馆,夜间每每想起,他便要呕血。
原本这些荣耀也有镇江会馆一份,如今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状元郎骑着马经过会馆离开。
馆长心中之悲切,陈砚全然不知。
带踏入竹闻巷,巷子里的男女老少尽皆出来,甚至沿途还放起鞭炮。
陈砚在“噼里啪啦”声中到了宅子门口,翻身下马,与顺天府尹和礼部官员们作揖道别。
正待要推门而入,身后传来一声大喊:“等等!”
陈砚回头,就见陈老虎扛着如磨盘般大小的鞭炮朝这边而来,到了门口,便将卷在一块儿的鞭炮往远处一甩,那卷鞭炮顺着围墙一路延伸出去。
点燃,鞭炮声便响个不停。
陈老虎顾不得擦汗,推开院门,对陈砚做了个请的手势:“状元郎请回屋。”
陈砚朝他点了下头,撩起衣摆跨步而入。
杨夫子和周既白早已在院中等候。
陈砚拱手作揖,笑道:“幸不辱命。”
杨夫子快步上前扶着他,哽咽道:“辛苦了。”
身后的周既白笑道:“瞧见状元郎今日之风采,我方知何为大魁天下。”
陈砚上前,对周既白伸出手:“我等既白你独占鳌头那一日。”
周既白看向陈砚伸在半空的手,喉咙一紧,旋即伸手与陈砚交握,再看向陈砚,已是斗志昂扬:“你我兄弟,必会共同抗敌。”
他必不会任由阿砚一人独自对抗整个徐门。
这一夜,整个竹闻巷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除了看三元公外,还有不少书生想拜杨老先生为师。
如此大喜之日,杨夫子极有耐心,接来送往了一波又一波书生,却始终不松口。
陈砚虽已中了状元,他还有既白需教导,实在没心力再收弟子。
陈砚也陪坐到后半夜,方才回屋歇息。
躺在床上他却毫无睡意,脑子仿佛无法从亢奋中抽离出来。
前世今生最荣耀就在今日了。
不过这等荣耀终究是过眼云烟,若沉迷其中,于仕途百害无一利。
想到那庞大的徐门,陈砚躁热的心渐渐凉了下来。
哪怕中了状元,论起来也是进士,而进士只是仕途的起点,在首辅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真正踏入官场,路会更难走。
陈砚起身,点亮烛火,将脱下来后折叠整齐地放在床边的状元服捡起来,放入木箱子里,落锁。
再躺下,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翌日便是恩荣宴。
陈砚一早起床,穿上进士服,再出门时已是一片淡然。
杨夫子瞧见他如此快便沉静下来,连连点头,笑道:“阿砚心性之坚韧,实非常人可比。”
多少状元沉溺于那等荣光,以至于此后仕途不顺,渐渐泯然众人。
陈砚不仅是状元郎,更是三元公,竟只一晚就沉静下来,实在出乎他的预料。
陈砚道:“科举一途于昨日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