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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十年

    睫上霜花,遇暖而化。
    苏枕雪只觉那股能将骨髓冻成冰碴的酷寒,如退潮般散去。
    眼前的人还是那个精怪,地点却已不在第一次相遇时的庭院。
    这里像是一间书房,浩如烟海的文牒铺满了整张桌子,那张消瘦的脸上端着一双看惯了江山风雨的眸子,静静地凝望来。
    “又喝酒了?”
    裴知寒的声音很淡,听不出关切。
    比起面前飘来的那股浓烈,它更像是一坛陈年的酒,没了辛辣,只剩醇厚和一丝疲惫。
    苏枕雪凤眉流苏,也不去管面前瘫倒在地上的案牍,坐了上去,细细打量着面前人。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相视无言。
    裴知寒换下了之前的一身袍,穿着一件玄色绣金龙纹的常服,领口与袖口用银线滚边,衬得他面容愈发清冷如玉,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不再是初见时的冷怒与警惕,反而多了一种探究与复杂的了然。
    眼前这红衣女子,是十年前便该香消玉殒的靖安郡主,苏枕雪。
    是那个在他入主东宫之前,便已化作一抔黄土的苏家质女。
    这天下,真有这般荒唐事。
    看着那双眸子,苏枕雪的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他是不是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看来这酒,确有奇效。”
    苏枕雪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并不存在的尘土,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这一次,她没有再急着找酒。
    寒症既然已退,她便有了十足的清醒,来应对眼前这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以及梦里这个唯一真实的人。
    裴知寒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这个本该在十年前就香消玉殒的女子,再一次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她比传闻中更加瘦削,脸色也带着一种常年不见日光的苍白,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淬了寒毒的刃,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锋利。
    “你家的牡丹开的不错。”
    苏枕雪扶手向窗旁走去,发现外面是自己熟悉的庭院。
    她蹲下身,伸手,指尖触碰到窗沿旁的海棠。
    花瓣入手,触感真实,带着微凉的湿意。
    “玉龙牡丹,只在云南玉龙雪山之巅。”
    苏枕雪没有显得刻意柔弱,转身轻笑时,如花似玉,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我听闻,当年圣上为博皇后娘娘一笑,曾遣三千铁骑自云南护送此花入京,活下来的,只有一盆。”
    她问得直接,目光如炬,紧紧锁着裴知寒的眼睛,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裴知寒迎着她的视线,心中竟生出一丝无所遁形的错觉。
    他以为自己是这场梦境的主宰,是审视过去的旁观者。
    可此刻,他才发觉,自己同样是她眼中的一个谜。
    沉默片刻,裴知寒终是开了口,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
    裴知寒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一抹了然的自嘲。
    同一个梦,做两次,梦里的人,自然也该有些长进。
    “你倒识货。”
    他随口应道,带着几分对这荒诞梦境的放任:“家母所赠,这世上,仅此一株。”
    家母。
    苏枕雪不由得提了口气,她猜到了,只是一直没有得以验证。
    他不是孤魂野鬼,不是山精水怪,而是十年后的东宫之主。
    是十年后,坐在这座府邸里的新主人。
    大景朝的储君,未来的天子。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会以为自己是刺客……
    苏枕雪忽然想笑,笑这光阴弄人,竟能折叠出这般光怪陆离的相逢。
    十年……
    父亲的鬓边,该添了多少白发?
    北疆的风雪,又埋葬了多少忠骨?
    十年……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怆与茫然,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了尘大师说这花瓣沾染了不属于此间岁月的气息,是这个意思。
    她的时间,在十年前。
    而他的时间,是现在。
    苏枕雪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惊涛骇浪已然平息,只剩下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十年,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她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这片见证了岁月更迭的庭院说。
    裴知寒的心,被她这句话里蕴含的无尽苍凉,轻轻刺了一下。
    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言语在“十年”这个沉重的词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能看着她,看着这个被时间遗忘的女子,如何独自消化这足以颠覆一切的真相。
    苏枕雪没有再看他,目光落向庭院。
    那里曾经是她练枪的地方,如今却多了一座精致的凉亭。
    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这四个字,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刻骨铭心。
    她的视线,缓缓从远方收回,重新落在跟在身后的裴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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