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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龙椅犹在

    卯时。
    天色是那种将死未死的青灰色,像是宣纸上晕开一滩寡淡的旧墨。
    光线从铅云里挤出来,也吝啬得可怜,刚好照亮了紫禁城檐角上的琉璃小兽,一尊尊,瞧着都像是无人祭奠的墓碑。
    东宫寝殿,裴知寒蓦然睁眼。
    他撑着床榻坐起,额角一层冷汗,黏腻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昨夜与父皇在紫宸殿对峙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成了滚烫的烙铁,在他脑子里烙下了滋滋作响的疤。
    决裂后的疲惫,杀意滔天后的空虚,像两座山,死死压在他胸口。
    喘不过气。
    “主子爷。”
    方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种几十年未变的恭谨。
    “时辰到了。”
    裴知寒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指尖冰凉。
    他掀开被褥,赤足踏上冰冷的地砖,那股寒意顺着脚底板一路往上蹿,直冲天灵盖,让他瞬间清醒了些。
    昨夜,父子决裂。
    今日,便是他孤家寡人。
    他只能静待时机。
    “方平。”
    他声音沙哑,带着宿夜未眠的疲惫。
    “传孤的令,着李东樾,即刻提审诏狱所有钦犯,尤其是严海宁。”
    他顿了顿,眼中是毫不遮掩的凛冽杀意。
    “孤要亲自审。”
    方平躬着身子进来,手里捧着一套崭新的玄色太子常服,金线绣的四爪蟒在昏暗中张牙舞爪。
    可他那张老脸上,却没了往日的肃然,反倒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茫然的困惑。
    “主子爷。”
    他将衣袍轻轻放在一旁,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试探什么。
    “您是说……提审……严首辅?”
    裴知寒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抬眼,看向方平。
    老太监的脸上,那种全然的,发自内心的不解,不似作伪。
    一股不祥的预感,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悄然缠上了他的心脏,缓缓收紧。
    “不错。”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
    “昨夜,孤已将严党一干人等,尽数打入诏狱。此事,你忘了?”
    方平脸上的困惑,更深了甚至下意识地退了半步,看着裴知寒的眼神,像在看一个说了胡话的病人,他那藏在袖中的左手大拇指,开始不受控制地轻轻抽搐:“主子爷,您……您是昨夜又魇着了?”
    太监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焦急的关切。
    “严首辅昨日傍晚还好端端地在府中设宴,宴请百官,庆祝其子户部尚书严瑜大人娶了第七房太太呢。”
    “您昨夜也去敬了三杯酒,还是严大人亲自送您回来的……”
    “至于那萧家……萧侍郎七年前便已告老还乡,其子萧年,更是在顺天十九年,便因在白马寺私设公堂,触怒龙颜,被陛下下旨,流放三千里,半道上就……就病死在了瘴气之地了啊!”
    轰!
    方平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道道黑色的惊雷,在裴知寒的脑中,轰然炸响。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昨日记忆,相府暖阁与严海宁的生死对峙,紫宸殿与父皇的父子决裂,那道禁足东宫的旨意,那份收回监国之权的决绝。
    一切的一切,都清晰得如同昨日亲历。
    可此刻,在方平的口中却成了一场荒唐的南柯一梦。
    严瑜,户部尚书?
    萧菱书,告老还乡?
    萧年,十年前便已流放病死?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廊柱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那痛楚无比真实,提醒着他,他并非在梦中。
    “不对……”
    “全都不对!”
    他猛地一把抓住方平的手腕,那力道,大得让小太监闷哼了一声,骨节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死死盯着方平。
    “你再说一遍!”
    “萧年是怎么死的?苏家那桩谋逆大案,又是如何了结的!”
    方平被他这副疯魔的样子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地回道:“主子爷,您别吓奴婢啊!十年前,是……是靖安郡主苏枕雪,在白马寺亲手揭破了萧年私设公堂,意图构陷的阴谋。”
    “郡主当众亮出陛下御赐的玉玄金,将萧年一干人等尽数擒获。陛下大怒,当即下旨流放萧年,其父萧菱书也因此被牵连,仕途断绝,郁郁数年后便告老还乡了。”
    “至于苏家……谋逆啊!严首辅上奏,言及北疆军粮账目不清,恐有疏漏。陛下便以此为由,削了靖国公三万兵马的粮草,又将郡主……下嫁给了严首辅之子严瑜,以示安抚与制衡……第二年年初……那帮北疆的骡马就说什么皇天不养人,誓死要争气,造反了……”
    下嫁……
    严瑜。
    一段全新的,他从未经历过的历史,带着血腥气,强行灌入他的脑海。
    可苏家,依旧是败了,还是谋逆,还是满门抄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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