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千人的避难所里,只有那个小女孩压抑的啜泣,和士兵们冰冷的呼吸声。
所有人的动作都凝固了,变成了这座地下坟墓里新的雕像。
冯涛的问话,像一块烙铁,印在陈教授苍老的脸上。
“你,接受整编吗?”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的不是陈教授的身体,而是他用一生建立起来的,关于尊严与秩序的所有认知。
陈教授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
是愤怒。
他挺直了那本已佝偻的腰,手中的拐杖在水泥地上敲出了一声脆响。
“你开枪吧,冯旅长。”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浑浊的眼睛里,竟然透出一股属于读书人的,最后的倔强。
“让所有人都看看,这支曾经让我们引以为傲的军队,它最后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让我的血,来验证一下,你们的军装,是不是已经被这末世,染成了黑色。”
这句话,像一根针,刺破了现场紧绷的气球。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
“老家伙!你疯了!”
之前那个支持军队的壮汉,第一个跳了出来,他的脸因为激动和恐惧而扭曲。
“你自己想死,别他妈拉着我们所有人陪葬!”
“对!别说了!”
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尖叫起来。
“求求你了,别再说了!他们真的会开枪的!”
“闭嘴!你这个扫把星!”
“都是你!要不是你带头,我们早就拿到今天的口粮了!”
“滚出去!你别待在这里害人!”
恶意,如同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
那些刚才还躲在陈教授身后,用他的话语作为自己挡箭牌的人,此刻调转了枪口。
他们的表情,比外面的士兵更加狰狞。
因为恐惧,是比仇恨更强大的武器。
陈教授愣住了。
他看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那些昨天还对他毕恭毕敬,向他请教问题的人。
他看着他们眼中的怨毒与恐慌。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冯涛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他没有制止。
他甚至后退了半步,像一个饶有兴致的观众,欣赏着这出由绝望导演的,人性戏剧。
突然。
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男人,猛地向前冲了几步。
他手里,攥着半块磨尖了的砖头。
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病态的,急于解决问题的狂热。
“冯旅长!我来帮你!”
他嘶吼着,声音都变了调。
“杀了他!杀了他这个老不死的,我们就都安全了!”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举起砖头,朝着陈教授的后脑勺,狠狠砸了下去。
陈教授没有回头。
他仿佛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背叛,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
不是步枪的齐射,是手枪的点射。
那块砖头在空中炸开,碎成粉末。
冲上来的男人惨叫一声,捂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腕,瘫倒在地。
整个避难所,再次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所有人都看向枪声传来的方向。
冯涛收起了还在冒着青烟的手枪,缓缓插入枪套。
他迈开脚步,走到那个倒地的男人面前,用作战靴的靴尖,将那只还在抽搐的手踢开。
然后,他绕过他,走到了陈教授的面前。
他没有看陈教授。
他只是用一种充满了讥诮的语气,对着空气说道。
“看到了吗,教授?”
“这就是你拼了命,想要保护的人。”
“这就是你口中,那些需要尊严的‘平民’。”
他缓缓转过身,视线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人群中每一张惊恐的脸。
“这就是你们的尊呈。”
“为了活命,可以毫不犹豫地,向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背后下黑手。”
“我甚至怀疑,如果我今天不来,你们会不会为了多抢半块饼干,就把他分尸吃了。”
没有人敢与他对视。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像一群被戳穿了谎言的罪人。
“我不会杀你,教授。”
冯涛的声音,重新落回陈教授身上。
“因为杀了你,会脏了我的子弹。”
“也会遂了你的心愿,让你成为一个可笑的,自我感动的烈士。”
他向前一步,几乎贴在了陈教授的脸上。
“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自己站直了,走到工地上去,用你的双手,去挣你明天的口粮。”
“第二,我让我的士兵,把你抬出去。”
“你选一个。”
陈教授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