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柱骑在枣骝马上,混铁盘龙枪斜挂得胜钩。连日行军和零星接战带来的疲惫刻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深陷的眼窝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麻木的警惕。他隶属于神机营左哨三司的一个小队,任务依旧是护卫沉重的盏口将军炮和火药辎重车。车轮在起伏的草原上发出沉闷的,每一次颠簸都牵动着紧绷的神经。
“前面就是斡难河了!鞑子的老巢!”身边一个满脸风霜的老兵,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中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与紧张,“他娘的,总算要见真章了!”
斡难河。这个名字让赵铁柱的心弦微微一颤。不是思乡,而是道士那句如同冰锥刺入骨髓的预言——“十年叉封”!十年……这漫长而血腥的归途,难道真的要在这条流淌着敌人鲜血的陌生河流旁,被彻底斩断?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冰冷的玄钢破甲刀柄,仿佛那是连接过去唯一的信物。
越靠近斡难河,沿途的景象便越是触目惊心。被彻底焚毁、只剩下焦黑骨架的部落营地;倒毙路旁、被秃鹫啄食得只剩白骨的牛羊;散落在草丛中、风干发黑的人畜残骸……战争的残酷如同冰冷的刀锋,切割着这片丰美的草原。斥候往来穿梭的频率陡增,带回的消息一次比一次急迫:鞑靼游骑如同毒蛇噬足,疯狂袭扰,前锋已与敌主力侦骑爆发激战!
气氛如同拉满的强弓,一触即发。军官的呵斥声变得嘶哑焦躁,士兵们脸上最后一丝轻松荡然无存,只剩下行军疲惫下的麻木和大战将至的、深入骨髓的紧张。赵铁柱沉默控马,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每一处可疑的草丘与矮林。远处高坡上一闪而逝的几骑黑影,印证着他心中的不祥预感——鞑靼的哨探,如同秃鹫,已在盘旋。
五月初,明军前锋抵达斡难河畔。
浑浊的河水在烈日下泛着黄褐色的光,蜿蜒流向未知的远方。河岸两侧本该水草丰美,此刻却笼罩在肃杀的死寂之中。庞大的明军营盘如同钢铁荆棘,沿着河岸迅速蔓延开来。鹿砦、壕沟、望楼拔地而起。赵铁柱所在的小队被分派到一段陡峭的河岸高地,几门盏口将军炮黑洞洞的炮口,沉重地指向对岸那片广袤而充满杀机的寂静草原。
五月中旬,战火终于燎原至顶点——飞云壑大战。
明军在永乐帝朱棣的亲自督战下,如同巨大的磨盘,开始向阿鲁台主力据守的飞云壑区域碾压。神机营作为攻坚的锋刃,被推向了地狱的最前沿。
飞云壑地形诡谲,遍布连绵的土丘、纵横的沟壑和稀疏却利于藏兵的矮树林。鞑靼人利用地利,构筑了层层叠叠的简易工事,埋伏了无数精锐弓骑,如同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等待着致命一击。
战斗甫一接触,便惨烈得超乎想象。明军的火炮在复杂地形中威力大减,射界受阻。鞑靼人神出鬼没的冷箭如同索命的毒蜂,从刁钻的角度不断射出,收割着推进中明军士兵的生命。每一步推进,脚下都浸透了袍泽的鲜血。
赵铁柱所在的小队,接到了近乎不可能的任务——将一门沉重的盏口炮推上飞云壑外围一处关键的高地,压制下方沟壑中不断涌出的鞑靼援兵。山路崎岖泥泞,沉重的炮车如同陷入泥潭的巨兽,士兵们喊着嘶哑的号子,拼尽全力推拉,汗如雨下,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赵铁柱持枪护卫在炮车侧翼,混铁枪尖低垂,警惕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视着两侧寂静得令人心悸的矮树林和深沟。空气中弥漫着死亡临近的压抑。
突然!
“呜——!”
凄厉得如同鬼哭的破空声撕裂了沉闷的空气!
“噗!噗!噗!”密集如蝗的箭矢如同黑色的死亡风暴,瞬间从两侧的树林和沟壑中倾泻而下!
“隐蔽——!!”示警声被箭矢入肉的恐怖闷响和士兵的惨嚎瞬间淹没!
箭矢带着可怕的动能,轻易穿透皮甲,钉入血肉!推炮的士兵如同被镰刀割倒的麦子,成片倒下!鲜血瞬间染红了泥泞的山路!拉车的骡马惊嘶着中箭倒地,将炮车带得猛然歪斜!
“稳住炮车!顶住!”军官的吼声带着绝望的颤音。
赵铁柱在箭雨袭来的瞬间,本能地一个翻滚,将身体死死缩在巨大的炮车轮后!“哆哆哆!”沉重的木轮挡住了致命的箭矢!他身旁的几名士兵却瞬间被射成了刺猬!
箭雨稍歇,无数穿着杂色皮袍、挥舞着弯刀骨朵的鞑靼步兵和骑兵,如同从地狱裂缝中钻出的恶鬼,发出非人的嚎叫,从藏身处蜂拥而出!他们埋伏已久,目标明确——摧毁这威胁巨大的火炮!
短兵相接!血战瞬间爆发!
赵铁柱眼中血光暴涌!连日厮杀